章一

突然有点想辞职了。桃太郎搅动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药膳这样想到。

    嘛，倒不是因为自家上司整天不务正业懒散成性，经常克扣他的工资拿去泡妹子，勾搭上门的女顾客不说，还只会从花街带回一身酒气以及巨额的消费单，对自己那充满精神污染力的画作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更不用提那自带“闲人勿近”的强大气场的黑衣辅佐官三天两头地肩抗狼牙棒前来拆房子……

    对这两者都拥有超强抗体的桃太郎表示才不会在意此等小事。

    真正可怕的是两者之和。就像现在这样。

    鬼灯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间接影响了桃源乡的就业率，在等药的空档连赢六局损人接龙之后，他百无聊赖地抱起兔子顺毛。

    “恶鬼，把那只兔子放下，还要干活的。”万年loser发话了。

    “那请问你又是在干什么，白猪先生。”鬼灯瞥了对方一眼。

    白泽抚摸着怀里的兔子：“一切雌性生灵都是用来温柔以待的。”

    “你已经饥渴到连母兔子都不放过了吗，淫兽。”

    “你说什么你个鞋拔子面瘫！”

    “大量受苦恼处也是可以接受偶蹄类的，不用担心。”

    “恶鬼你！”

    ……

    超强抗体桃太郎淡定熬药。一神一鬼的对话居然可以没营养到这种程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着实让他开了眼界。明明一个是活得太久而没了脾气的神明，一个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鬼神，两个老不死级别的家伙一旦碰面却像小学生一样要么动口，要么直接动手，现在更是顶着一模一样的脸怀抱兔子，抚摸的动作简直神同步。

    两位大人感情真好……打死桃太郎也不可能说出来。

    一天中刚碰面不立马动手已是令人欣慰，到现在都还没打起来更是谢天谢地，药剂很快就能完成，只要接下来不来个妹子……

    瘦小青涩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那个……”陌生的东方少女羞涩地在门口探头探脑，虽然过时的三股辫以及稍显老气的麻布长裙暴露了她乡下人的身份，但精致玲珑的五官却隐约透出烟雨江南特有的轻逸婉柔，“我……我想抓一点治风寒的药……”

    ……

    一级警报！！！

    鬼灯不满地啧了一声，阴沉压抑的气场更是扩大几分。

    白泽看着初次登门的客人，却是微微一怔。

    怎么回事。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千年的回忆一瞬之间涌上心头。月圆之夜，林雾氤氲，参天神木下，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直搅得他心神难安。

    村民。

    神庙。

    祭坛。

    撕破夜幕的火光。

    倏然降世的玄衣神明。

    祭司。

    锁链。

    血。

    一幕一幕，狰狞如梦魇。

    “欢迎光临，”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白泽，迅速调整好思绪的他首先放下兔子迎上去，轻浅笑意随即爬上眼角嫣红，“我是这家汉方药店的店主，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哦。”

    鬼灯转过脸来：“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可以相信这个男人的脑子，但不要相信这个男人的嘴。”

    “你给我拿了药就马不停蹄地滚回去！”

    “怎么，原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萝莉控啊，这就是所谓的神爱天下的自觉吧。”

    “才！不！是！我爱谁关你什么事，能不能不要在一个十岁的小孩面前说这种……”

    “我……”小姑娘一张苹果小脸涨得通红，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打断这屁用没有的争吵，“婴璃已经十二岁咯！不是小孩子啦！！”

    三个男人停止了动作。

    锅里的药膳持续沸腾，咕噜噜噜噜……

    五秒钟的沉默。

    ……

    噗。

    少女眨巴着黑曜石般漂亮的双眼，脑袋一歪，苹果小脸上写满不解：“？”

    “原来如此，”白衣的神明率先打破沉默，他半蹲下来轻抚女孩柔软的头顶，一双桃花眼妩媚地上挑，言行举止却溢满温柔，“婴璃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呃，嗯……”不习惯与陌生人对视的少女不知所措起来，眼神开始躲躲闪闪，“村……村子里没有药店，我……路过这边看到有就……”

    “真了不起。”

    “诶？”她抬起头来，却在那水一样的双眸里望见自己。

    “因为啊，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呢。”

    你俩物种不同好么别拿年龄说事儿，桃太郎腹诽着。

    “这么小就懂得照顾人，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呢，婴璃以后一定会成长为大美人的。”

    “知道吗，婴璃给我的感觉就像故人一样呢，又亲切又可爱。”

    “既然是故人就不要这么紧张啦，你看你也是来自中国的对吧，我们同乡诶！”

    ……

    ……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糟糕神明的一番鬼话好像真的起作用了，少女在他略带X骚扰的持续安慰下放松下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红着脸点点头：“白泽大人真的……很温柔呢……”

    白泽轻笑。

    此刻的神明笑靥如花。他就在他的子民面前，白衣胜雪，耳边红绳轻颤，柔软黑发下浅藏的两剪水眸微微眯起，眼角嫣红的朱砂妖冶如三途川沿岸盛放的曼珠沙华。

    一瞬之间。

    繁华落尽。

    岁月静好。

    那是爱天下的神明所展现出的，对天下人的倾世温柔。

    鬼灯默默扳过一张黑脸。居然还敢拉袖子，看来下次有必要拿出脑浆味增汤来好好款待她。

    独自承受来自鬼神大人强大杀气的桃太郎欲哭无泪：你自己喜欢又不明说还在这瞎吃醋个什么劲啊，我想我还是早点辞职好了……

    准备去抓药的白泽不忘给她安顿好座位：“婴璃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哦，至于其他两个人……婴璃不用怕，特别是那个冰山，无视就好啦。”

    某冰山的一张脸顿时又黑下三分。

    少女懵懂地应了声，坐在高脚凳上不停晃悠着线条柔美的小腿，目送他离去后，本就不安分的孩童性子愈发躁动起来，黑曜石般剔透的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即使双脚离地也要扭动单薄的身体360度全方位无死角扫视全场。

    鬼灯更加不满地啧了一声。

    不能离开药膳锅的桃太郎只求熊孩子能听白泽的话安定坐一会儿，特别是不要到某位辅佐官那边去……

    熊孩子很听话地无视剩下的两个男人，旁若无人地左顾右盼，以乡下孩子的眼光对所有新奇事物发出连连惊叹：“哦……哇……哇哦……”

    药膳即将完成。

    一会儿过去了。很听话。

    坐够一会儿了。纵身蹦下。

    这个是什么，好奇。伸出手去。

    “啊，这个不能碰。”桃太郎出声。

    无视。碰了。取下来尽情把玩。

    ？？？

    那个又是什么，好奇。

    “呀，那个不能玩。”

    继续无视。放地上就地滚三圈。

    ……

    就在桃太郎觉得自己已经管不了了的时候，熊孩子把目光投向了自带黑色气场的鬼灯的方向。

    ！！！

    全场最佳熊孩子“咦——”的一声直接蹦哒过去。好奇心使然，毫不犹豫。

    啊啊啊啊啊鬼灯大人冲动是魔鬼啊！！！

    鬼灯抬起头。大写加粗的“闲人勿近”。

    不不，温柔的神明大人教的可是无视。

    将无视进行到底，熊孩子若无其事地蹦到鬼灯身边……绕过，一头钻进柜台后面。

    桃太郎已经扔勺了。

    柜台后面是光线无法触及的死角，根本看不清状况，再加上少女凭借娇小灵活的身躯钻来钻去位置不定，桃太郎花了好些时间才把人捞出来。

    “桃太郎桑，我订的药还没好吗？”辅佐官大人淡定如常。

    淡定？是的，辅佐官大人已经开始淡定思考升级版脑浆味增汤的佐料了。嗯，蝙蝠蛾的幼虫，地狱的蜘蛛，阿鼻地狱的亡者，还有……

    “啊，请稍等一下，”开启人妻模式的桃太郎正细心拍去少女长裙上的尘土，“您的药膳很快就……”

    “完成了哦，”轻浮的声线接下话茬，“哎呀，婴璃有没有乖乖等我回来呢。”

    少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有听话哦。”

    听话地坐了一会儿。还听话地完美无视剩下的两个人。

    “真乖，给。”白泽递过青瓷药瓶。

    “啊，谢谢白泽大人。”少女接过瓶子开始掏口袋。

    “这个就不用给了，”白泽摆摆手，“婴璃这么可爱，就当是我送你的好啦。”

    鬼神大人暗黑气场max。总有一天要让这个女人游遍地狱，或者干脆拉进阿鼻地狱吧，首先在地狱门口摆上地狱温泉蛋作为见面礼……

    已经开始盘算着写辞职信的桃太郎内心忍不住吐槽：看来白泽大人您是真的不知道吧，鬼灯大人对您的感情……

    孩子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护在胸口，在神明面前重新变得乖巧的她步履轻快，一边再次道谢一边绕过鬼灯，黑曜石般的瞳仁晶莹透亮，一切世俗惊扰在这双眼里只剩下透彻清流。

    一人一鬼擦肩而过。

    眨眼之间。

    莫名的心悸却瞬间袭上心头，鬼灯一愣，这一生理反应令他也大吃一惊。直觉告诉他，那是因为此刻有一道极度危险的目光正刺向他来。

    他寻着这不安的直觉望过去。

    黑曜石般的瞳仁里，刀锋一样尖锐的冷光栖息其中，带着刺骨的恶寒，有如狩猎之时的野鹰一般，凌厉，镇静，洞悉一切。

    气温骤降。

    那不是十二岁该有的眼神。

    “鬼灯大人，您的药好了。”

    下一秒钟，乖巧的少女直视前方步出门去，眼睛清亮，一尘未染。

    “鬼灯大人？”

    怎么回事，这令人心悸的违和感。

    “鬼灯大人您怎么了？”

    啊，想起来了。违和感的源头所在。

    “喂，恶鬼。”

    他缓缓抬头。

    偶然路过的少女。初次踏入极乐满月的客人。按理说她不应认识任何人。

    “你该不会被迷倒了吧，真是差劲啊。”白衣的神明就在面前，说着刻薄的话，却无法掩饰深藏桃花眼中刺入骨髓的温柔。

    白泽大人。少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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