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洲历五三七年，十月。
秋风起，洒落金褐色的叶，将赤色的黄昏涂抹上了一层金装。
无边落叶之后，显出一位少年瘦削的身影，他正持刀不停向前挥击而去，片片刀光使得这片地方多了几抹杀伐的凛冽之感。
颗颗汗珠从少年的额头渗下，他集中了精神，想捕捉眼前树叶坠落的身影，落刀却总是慢了一瞬。
“太慢了。”一道挺拔的身影靠在不远处的树旁，说道。
李暮云不语，继续挥舞着刀，哪怕右臂已经肿胀万分，他也没有停下。
他知道，酸胀难受便是突破临界的标志，如果一直处在舒适的境地内，才会一直原地踏步。
李暮云眼中疲态不增反减，手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终于，轻微的嘶啦一声之后，他停下了动作。
他弯腰捻起了一片被斩成两半的树叶，微微皱了眉。
“你在想说不定只是碰巧砍到的，对吧？”顾言道，“但你的速度的确变快了，这毋庸置疑。继续练习吧，铮叶一闪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学会的。”
铮叶一闪，正是顾言传授给李暮云的刀招。此招讲究针对敌方的弱点，以极快的速度一击即杀，一靠眼力，二靠速度，所以李暮云才会在此练习斩叶。
“你还有一点没有做好，你用力的方向有偏颇。”顾言说着缓缓走近，也将自己的刀取出，摆出挥刀的架势来。
“咻——”顾言一刀挥出，刀光掠过空气留下了残影和凌冽的破风声。
“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吗？”
李暮云思索了一阵，然后道：“这种破风声，我挥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发出过。”
“嗯，这的确是不同点，不过只是表面现象。刀破空发出的声音越尖代表阻力越小，速度越快，也说明挥刀姿势越正。”
紧接着，顾言又向前连挥出三刀。
“咻——咻——咻——。”
李暮云微微颔首，模仿着顾言的姿势，左脚向后退出一步，双脚呈四六开，双手持刀，用力向前一挥。
刀身划过在空气中发出“呼”的一声，声音明显太钝，没有顾言挥刀发出的那样凌冽。
“懂了吗？”顾言收刀问道。
“懂了。”李暮云道 ，“我挥刀的方向不直，手腕用力也不准。”
“好好调整吧。”
“好。”
李暮云看着已转身离去的顾言，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难味的情绪。
他本以为这个冷面如霜的男人对教授自己的事不会太上心，却没想到顾言总是在他遇到瓶颈，需要指点的时候出现。虽然他不会说什么鼓励的话，但教授自己各种事情总是分外细致。
这或许就是顾言的体贴，但李暮云不明白，为什么顾言对自己会这么好？
带着这种疑问，他出声叫住了已远去几十米的顾言，问道：“我想问一个问题，这或许有些唐突，但我的确想知道。”
“什么？”
“我对你来说，应该是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吧，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言转过身来，反问道，“我对你好么？”
“好。”
顾言似乎正在品味李暮云的话，思索着道，“这样就是好么？”
“是。”
“这样么……”顾言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可能因为你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吧。不过你和我不一样，你很不寻常。”
“是么，为什么这么说？”
顾言冷冷地笑了，那笑带着很复杂的情绪，似乎有讥讽，似乎有悲戚。
“从月冥谷中逃出来，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想活下去，这种人，怕是世间少有。”
李暮云哑了声，他对这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不懂得顾言的话中何意。
顾言深深看着李暮云默然的样子，又转过身去，边走远边说道：“明日启程，今天不要练得太晚，早些回来吧。”
“好。”李暮云凝望着顾言远去的背影，脑中回响着顾言所说的话，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上难受，反而很舒服，但就是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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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熟睡的李暮云被摇醒。
他睁开半困的眼，眼前出现了赵棠华的身影。
“小云，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要出发了。”赵棠华对他柔声道，“这次有所不同，我们要过江去，途中会经过江民村庄。”
李暮云瞄了一眼赵棠华身后，果然东西都收好了。
赵棠华一拉自己的衣袖，将自己右臂上的六律印出示给李暮云，笑道：“其他人的我都画好了，现在就差你的了。”
其他人？指的是顾爷吗？李暮云心中微叹，这些日子里棠姨就没和顾爷对过一句话。偏偏两人还颇为熟捻，往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根本不需要对话。
“好。”李暮云收起自己的神色，半坐起身，将自己的右臂凑往赵棠华近前。
赵棠华拿出了一个小罐，用草茎沾起了其中的金色汁液。
李暮云对赵棠华的动作稍有些好奇，朝她问道：“棠姨，这是什么？”
“这是金葵的汁液。”赵棠华道，“用这种汁液描出的六律印，几乎真假难辨，不过容易被摩擦掉色，所以还需要上一层树脂。”
李暮云这时才知道，原来六律印有金色黑色之分，金色六律印应该代表的是寻常人，而黑色六律印代表的就是像他们这样的无律者。
赵棠华细细描绘着李暮云的六律印，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好像在对待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令李暮云心中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呢？李暮云不明白，难道是在感慨顾言和赵棠华的事情么？
说起来，赵棠华温婉美丽，会采药能治病，顾言雄姿英发，会武刀能猎兽，两人实在相配，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总是刻意避开。
他本来对别人的感情没什么兴趣，但人总有追求完镜之心，看到黏连破碎的碎片，总会产生无奈惋惜的情绪。
这就是自己心里奇怪感觉的源头么？李暮云不敢确定。
良久以后，赵棠华画好六律印，又将树脂涂于其上。
之后，三人便启程往森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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