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深,一脚浅,落枫在满地倒落的断石中探索。随着离入口渐渐远去,身周也慢慢安静下来。
身在狭道,四野寂寥。能看见的,就只有红砂乱石,赤土荒岩,以及头顶一丝苍茫的天际。想不到,这山坳还有如此深纵之地。初来之时,若非在入口处被那巨壁与宝剑吸引,想必早便发现此路,寻了进来。
想到这,落枫不禁将手按落腰间那把奇剑上。他抬起头,忽然想看看是否还有红叶在天上盘旋,向他飘来。
然,犹见云霞缈缈,暮色空空。他且一笑,自嘲的收回了目光。
寸草不见,滴水未闻,连吸入的空气也是干燥枯涩,此山根本就没半点生命存在过的痕迹。或许,那片红叶只是自己一个幻觉罢了。
不,那片鲜红,现在还真真切切攥在自己手中,又岂是幻象惑人。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难道这片……这片红叶是百年前所遗落?!
落枫暗下苦笑,觉得自己思绪愈发荒谬。正值此刻,脚下却忽然一变,险险被岩石绊倒。当稳住步,再抬起头时,前方视野竟豁然开阔,原来已不知不觉走出了那片乱石地。但也在这一刹那,他呆呆的站着,忘了挪步。
十丈开外,一株参天蔽日的枫树,夺去他所有意识……
浓叶如云,高木攀天。那一团团灿烂的红叶燃满枝梢,几乎一直烧到了天上去。漫天漫天的枫叶,漫天漫天的赤色,【百度】欲夺霞之美,与夕争辉。痴愣中,又见有数片自枝头簌簌飞离,满空飘零,如星火、如繁花坠灭,落得遍地的碎红,在细沙上轻轻跳动。
夕阳,暮空,丹砂,红树。满眼都是浓艳壮丽之色,然,却掩不住树萌下那一抹素静的白,让人惊心动容……
素白麻衣,乌墨长发,随风轻轻飘扬在一片红艳中,浮离而出,一尘不染。这一身素色的男子,就静静站在枫树底下,冲他淡淡的笑,轻灵如烟,若即若去。
落枫心中怦然一跳。为何,为时又是那种心痛的感觉,仿佛潮水瞬间袭来,裹向全身,让他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良久,他深深吸口气,意识到这种悸动所源——正正源自那人身上一种无比熟悉的气息,熟悉得让他心痛,让他难以平静;却又隐隐约约,竟有种莫名的心安。瞬息之间,他无法言表,也无从理清。
落枫魂不守舍,遥望那男子对着自己淡淡的笑,轻轻点头,似是闲途偶遇,也似,也似等了他许久一般。
为何这般奇异的感觉,但怎也想不起来;又为何满山荒芜,却有此梦像般的一幕……
讷愣半晌,落枫终是压不住满心困惑,也察觉礼数欠周,便连忙提步而上,来到那素衣男子身前。顿一顿,拱手道:“方才前方石壁坍塌,是以我寻来一看,有失冒犯……”
“我亦是闻见巨响,才来一看。这座老山,到底是抵受不住月岁风尘。”男子轻轻抬手回礼,声音温吞明净,却透着一丝悲悯与怅然。
落枫心中一动,忍不住将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脸露愧色,“其实是我……”
素衣男子顺他手中看去,竟似经已了然,笑着接话:“此剑分金断水,破一残壁,又岂是奇事。”
“啊?!”落枫错愕,“阁下知得这把奇剑?”
男子目如星夜,笑道:“此剑名「沉天」,传说一直在此山等待它的主人。”
落枫更为惊诧,“这,是有主之物了?”
说着,一手抽出长剑,“噌——”雪光顿时映亮了面容。
素衣男子静静看着这把剑,不发一言,绝色容貌竟有了方才未见的光彩。
落枫端着一丝疑惑,抱剑再问,“足下是如何所知,敢请详言。”
男子低眉,“鄙人世居此地,知道这山的一些故事。”
“哦?”落枫当即来了兴致,“那足下可曾听说,此山昔名「荆山」,满是枫树?”
男子浅笑,点头,“百里红叶,荆花若霞。”
说着,脸上且又生了光彩。
落枫看进眼内,趁时举目四顾,惋叹道:“但……何以落得如厮荒景?”
“一场天火,洗清了此地污秽,也将泥土,烧成了永远不生草木的赤砂。”男子脸上的光骤然一黯,又复平静。
“啊,如此说,那传说是真的了?”落枫眉梢一动,可又疑惑,“但这棵枫树,又何以存在?” 他指住男子身旁那株火红巨木。
男子看了眼身边的树,长指轻轻覆落在树干上,摩挲着上面古老、苍劲的纹路,脸上浮起一丝落枫不可读懂的神色。
是怜惜,是欣慰;是唏嘘,是无奈;是百年岁月沉淀之后的,淡泊。
他仰头,看着枝头一簇摇曳的红叶,似火欲燃,如花欲坠。良久,才幽幽道:“或许,这是老天留给后人的一个奇迹吧。”
“奇迹?”落枫喃喃,忽然想到什么,一手举起手中长剑。清锐之光,顿在暮色中乍然一亮。
此剑,亦是一奇迹。
“那阁下又知否此剑的传说?”他举剑作问,瞳里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