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中的落枫,莫名惊醒,二话不说便解下捂住口鼻的厚布,缠到掌上,然后用那只手攥紧藤枝,咬牙使劲一扯!
“嘶啦!——”伴随更大一股尘土飞扬而起,深入石缝的荆藤又被扯出了一大束。他继续不停地抽拉,脑里一片空白,仿佛只受意识驱动着,不断机械地动作。忽然,手上卡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团白光已合着藤蔓从缝中跳脱出来!
一声铿锵消失于风中,落枫片刻才反应过来——壹把雪光凛冽的长剑,竟端端躺在地上的乱藤中!
碧叶丹花,赤沙黄尘,却丝毫掩不住此刃慑人的清光之气,那丝丝缕缕锋芒,从乱叶中倾透而出,仿佛不属尘世之光。
落枫稳了稳情绪,才低身从乱藤中拾起这把长剑,很沉。风里砂,打在剑身上,发出奇异而悦耳之声。水薄弥光,精气潋漾,剑身上,若经若咒的阴阳细刻、荆棘盘绞之状的剑格,以及锋脊上两个苍茁古字,都让他恍恍惚惚起来……那两个流云行风的字:
沉,天。
身周仿佛瞬间安静下来,一切也渐渐的模糊。蓝空,赤山,狂沙,乱藤,纷纷退远,模糊在哪个不知年代的岁月,那时,就只有一片浩瀚如海的枫林……
落枫摩挲着这两个鎏纹古字,十分专注,十分珍爱,心头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凝而不结,又无发挥退。这感觉,没像之前的种种冲击那样,来得一惊一乍,而竟是那么安静、深沉、真切,缓缓透入心底,唤他从梦醒来……没错,就象是什么失去了许久许久,久到已近遗忘,却又蓦然复得,叹一口气,恍如隔世……
曾见过这把剑吗?没有,定然没有。如此异世兵刃,不可能一点记忆都没留下。然而,又不可否定,它给自己的感觉是那么特别,一丝释然,一丝动容,还有淡淡的、似有还无的哀伤。
「这一点色彩是我给你的指引。一百四十年,还有时间。」
当时并没在意的红衣女子的那句话,竟倏然响在心头,落枫一惊,当即四处张望。然,赤砂茫茫,急风乱尘,又何处有人。
他且又低下了头。
「凭自己的感觉与信念走下去,不要强求结果,也不要放弃希望。」细细之音,言犹在耳。
痴愣片刻,却再无甚异事发生,眼睛却让风沙吹得愈发涩痛。落枫甩甩头,心思纷扰,欲理还乱,仿佛诸多情绪呼之欲出,几乎就要撑破颅壳。煞是郁结难舒,无从发泄,一道劲气忽从丹田直冲胸臆,猛的,他翻手挺剑,弧光乍亮,这便在风沙中腾武而起!
就如曾经那般,一腔惆怅,满心激荡,尽循剑锋渲泄而出。犹见白虹如练,寒光满天。古剑在武者手中,顷刻便有了生命与脾性似,唤起身周风沙凛冽,然又仿佛为之敬畏般,全数退却了一丈方圆。
当真一把绝世刃。剑光与锐气,已完全带动起武者的神意。落枫心潮越发激动,足步生风,身若蛟腾,甚至顷刻错觉——执着此剑,几可挥出自己从未曾修历的章法!
薄刃断水,坚锋裂石。最后一式收剑之势,锐烈的剑锋正正落在石壁,竟落在那道裂缝之旁!
崩石的尖啸声,在风沙中乍响即凝。待他收剑纳息时,平整的岩壁上已赫然两道平列的裂痕。
落枫仿佛这才惊醒,看着自己亲手劈下的那道剑痕,有些讷然。
他走过去,抚摸那道新痕,又看一眼手中剑,惊叹此刃锋利。断石分金,又真正有多少兵刃,能够做到。
新痕不比旧痕,但依然深达数寸,犀利惊人。覆掌于上,甚至还能感受到缝中仍未散退的剑气。落枫仰头,望着巨壁上这新旧两道裂缝,有一瞬的恍惚。
难道,这旧痕亦是此剑所为?
落枫觉得这想法有些取巧、可笑,却笑不出来。他静静看着自己亲手划下的这道剑痕,只见它紧紧依在原本那道裂痕旁,莫名地有种感觉,似是比拟,又像一种追随。某种熟悉而让他困惑的感觉,再度油然而生。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种挥之不去的心绪。
落枫又甩甩头,试图清醒一些,忽然,听见石壁内透出一串奇异的声响……
沉闷、连绵而急促的声音,每一下都像钻入心脏,煞是惊悚。落枫凝神,竭力分辨……是,是石头崩裂的声音!
本已受尽百年风沙的石壁,又怎熬得住这非同寻常的一击,再击,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摇摇欲坠着便崩解开来!
巨大无比的石壁倒下,便如天塌下来般骇人。以两道剑痕为始源,裂缝迅速向四处扩张,所达之处,碎石飞溅,烟尘喷涌,大大小小的岩体不断砸落,轰鸣声声震耳,原本平整的巨壁正不断地瓦解变形!
周身一切仿佛都动荡起来,落枫早已跃离岩壁,在风沙中尚未凝步,便又是一提身形,跨上马背。古剑别在了腰间,他一横策绳,急急往谷口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