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那年秋。
漫山漫山的枫叶,满天满天落红,整个天地仿佛怒燃了般,连撩起衣袂的风,都染了赤色。
荆山,又名枫山。
北座皇城百里开外,绵延起伏却独一山头。因为遍野荆棘满布而鲜有人渡,亦因为人迹奄奄,那苍茫无尽的枫林,便徒留了满满落寞的红,没入岁月深山。
从有意识开始,就住在这林野山中。年复一年,月缺月圆,迂回百转的羊肠小道,已被落枫掩埋了不知多少。扫开,又湮没,曾经顽皮闹事的秋已变得没趣。罢了,一个人,一座山,再无别他,若到哪一年,当所有小道都湮没了,这便真的没人再渡山了吧。
寥落的红,愈是刺眼。
那日,似乎是命里既定。
如常徒步林涧,在转坳处发现了这孩童。
当时,他被厚厚的枫叶掩埋,只露出小小头颅,和接近死尸般的气息。
我本越过了他,却又折返。
是的,除却自己,难得这山里来了别人。
掂一掂他鼻息,倘若不救,半个时辰后,这六岁孩童便白来了这趟人世。
踌躇一下后,到底将他抱回了屋舍,褪去一身绫罗。
受的是蛇毒。被“过山魂”噬过,血液凝结,脸呈紫黑,却盖不住那精致可爱的五官。
若今夜不死,日后定是个俏儿郎。
* * * * * *
第一缕阳光,亮了瓦檐。今日荆山的早晨依旧清清冷冷,薄雾稀洇,只有零星鸟啼,唤着那遍野遍野,落不绝的红。
我推开窗。霎那,阳光、清风、满山枫色,一下就扑到脸上——他,终于睁开了眼。
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望着我,如此清澈,不谙世事。
我笑了笑,拍拍那小脑袋,“饿了吗?”
他缩闪一下,又怔愣许久,仿佛才从惊天动地的恶难中醒来,终于听懂我说的话,然后狠狠一点头,好可爱。
煮了碗米粥。看他大口大口吃着,呛了好几次,我就顺了好几次。最后才抹抹嘴巴,打个嗝,那时怯怯的眼神已经退去戒备。小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会儿,想得很努力,却终是摇摇头,愣着,“不记得了。”
果然没了记忆。
我又摸摸那小脑袋,这次他没有闪缩,“不要紧,慢慢想回来。要在这里住下,等你家人吗?”
他竟然点点头,毫无犹豫。是身上的伤痛让人生了依赖吧,我不禁又一笑。
“那哥哥又叫什么名字?”他眨着清澈的眼睛,忽然问我。
“沉天。”
六岁的孩儿,侧着脑袋念了好几遍,生怕忘记似的,“但是……我名字……”
“落枫。”
“啊?”
“送你的名字。”
你是我在落叶中发现的,如一件弃物,也如一件珍宝。从此陪伴我,除了这高天广地,红山绿林,还有个……
叫“落枫”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