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失窃案

成化十八年春。

       北镇抚司府衙内，隋州坐在书案前翻看着面前的一份案件的卷宗，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起安民厂的火药原料失窃案，安民厂是皇家的兵工厂，因为案涉火器原料，事关京城安防，案子直接报到了北镇抚司。

隋州带着薜凌去勘验现场，发现库房的门锁完好，地上脚印做过比对，并无外来人员的脚印。

又查访到安民厂负责看管物料的一名匠人嗜赌，欠下高额赌债，便将此人带回来讯问，倒是没两下就招了供，是该名工匠监守自盗，将物料拿去倒卖，换钱还债。

依据人犯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所有的买家，并追回了买家手中的原料。

此案到此本应该就此了结。只是经清点之后，竟还少了两包，一包硝石和一包硫磺。

        隋州令人刑讯拷问，但是还是得不出这两包原料的去向。只说有可能是半路遗失。

此事可大可小，像这种武器制造厂原料调包倒卖的现象时有发生，在永乐皇帝之后已不稀奇。

那些替京营制作火器的官方工厂常常以次充好，并偷工减料，给京机营制作的火药质量十分粗陋，然后把剩下的原料偷偷卖给边军。

       大明朝的火器为工部统一制造，管制极严。但是近年地方上比较太平，只有边境常有战事发生，工部下辖武库司所制造的武器华而不实，跟不上边军的作战要求。

所以在战事频发的辽东与山西边境的边军大多有自己的制造工坊，根据实战所制造的武器威力甚至大大超过了京营的装备。

        隋州又令人到各地边营作坊去查访，并无这批原料的进出记录，而女真、鞑靼等外族还不具备制造黑火药的技术与能力，线索就此中断。

      “到底是谁偷走了呢？拿走这些原料准备作什么呢？”隋州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晚上回到家中，与唐泛聊起此事，唐泛想了想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你猜是谁？” 

     “想起谁？“

      “汪植。“ 

     “怎么此事还能他扯上关系，他从去年起不是一直在大同边境监军吗？” 

        唐泛笑了笑，说道，“你知不知道东厂新上任的厂公怀恩？“  

    “听说过，据说此人行事作风清廉，为人又世故圆滑，颇得人称赞，跟他有什么关系？“  

    “此人现在深得圣心，现在朝堂上党争严重，锦衣卫、东厂、西厂争权加剧，而西厂汪植又频繁在外出征打仗，虽然战功无数，但是远离了朝堂，与陛下日益疏远。”唐泛喝了口茶，继续道：

“架不住多方诟病，已日益势微，去岁七月，鞑靼入境袭扰，汪植与威宁伯王越奉王命率京军精锐征剿，击退鞑靼后，汪植与王越奏请班师还京，陛下却不允。“  

   “为何不允？“ 

    “陛下不知是听了哪方小人谗言，说汪植擅权，与边将王越和陈钺私相授受，拥兵自重，现在天下只知有汪植，不知有陛下，陛下起了疑心。”

     “可是这几位可都是能征善战，立下无数军功的战将呀。”隋州有些愤愤不平。

    “功高震主，陛下才起了戒心，今年初令汪植镇守大同，不许回京，并召回了京营的官兵，等于说是削了汪植的兵权，西厂大势已去。” 

    “这么严重？” 

    “是呀。”唐泛耸耸肩，“前几日，言官们看着势头不对，纷纷上奏西厂办事荷察，昨日内阁首辅上疏请罢西厂，陛下还未批，不知会如何。“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朝堂之争就是这样，一旦失势就墙倒众人推。“唐泛无奈摇头，”只可惜了汪植此人。“   

   “你说了这一大通与原料失窃案有什么关系？“   

   “你忘记了原来汪植身边有一个极厉害的角色了吗？”  

    “谁？” 

     “丁容。” 

       隋州想了想，说道，“听说此人去年五月就已被革职返家，不在西厂了。“

     “这就不清楚了，你说到火药的事，我脑子里就闪过这么个人，你还记得博浪案吗？“  

   “记得呀。“

     “有一个细节，就是王宪没有组装完的博浪后来可都是此人装备好的，这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知道汪植当初是从哪里寻得此人。“

    “他和汪植还有联系？“ 

    “这就得靠你自己去查了。这种偷盗的案子没意思！“唐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回房睡觉了！”    

  次日，隋州命人调来了丁容的存档，找到其家中地址，叫上薜凌，赶往丁容老家。

        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了北直隶丁容的家乡，问过路人，来到了丁府大门之前，丁府大门紧闭，薜凌上前敲门，半天，才有一个小厮前来应门，小厮见他们身着飞鱼服，赶紧作揖行礼道，“不知二位官爷来此所为何事？”

    “请问这是丁府吗？”隋州还礼客气问道。 

   “正是丁府。” 

   “请问你家公子丁容可在家中？” 

   “我家公子正在后院读书。” 

   “可否请出一见。”  

    小厮见他们还算随和客气，便请了进门，让进厅堂，说道，“二位官爷请稍候，我去请我家公子。“ 

      不一会，一个身着一身云纹织锦蓝衫的青年出现在隋州与薜凌面前，正是丁容，隋州与他已一两年未见，见丁容脸上更多了些冷峻与儒雅，与在汪植身边时已大不相同。

      丁容见到隋州，颇为惊讶，抱拳行礼说道，“隋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丁兄别来无恙！“隋州还礼。

       丁容让座看茶，随后问道，“不知道隋大人远道来此所为何事？“

       隋州是个直性子，也不与丁容绕弯子，直接说道，“我与兄弟近日在查一桩案子，有些疑问，特来请教丁兄。“  

  “不必客气，有事请直言。“  

 “听说兄台祖上一直都是帮着朝庭研制军备，在武器制造方面很是了得。“ 

  “哪里，哪里，到先父一辈起就已不在朝中做事了。“  

 “我记得上次博浪一案时，可是丁兄把剩下的博浪半成品装备完成的。“  

    丁容浅浅笑道，“从小时父亲倒是教过一些皮毛，又加上有郡马爷刘宪的图纸，我找了武库司的几位郎中和老工匠一起参详了许久，才勉强拼装上，怎么？隋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   

  “近日京城遗失了一批火药的原料，多方查找，毫无头绪，所以想来请教一下丁兄，可有什么线索提供。“ 

    “哦？”丁容瞟了隋州一眼，“遗失了多少？” 

    “两百斤硝石和六十斤硫磺。”

     “这么多？”丁容的眉头蹙了一下。

     “这么多的硝石和硫磺如果制成黑火药，能引起多大范围的爆炸，还请丁兄赐教。”

     “这可说不好，那要看什么人来做了，技艺好的工匠与技艺差的工匠做出来的火药差别可就很大了。”丁容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那如果丁兄来做呢？”隋州继续试探。

       “隋大人说笑了，对于火器，丁某也是略知皮毛而已，丁某可没有这个一技之长。”   

    “如若这样，今天麻烦丁兄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跟兄弟先告辞，如果有相关问题，可能还要上门叨扰。”隋州起身告辞。

待到要离去时突然回身问道，"还有一事，请问丁兄从去年离开西厂后一直都在直隶家中吗？"  

   丁容笑答，"去年五月高堂过世，我治完丧一直在家守孝！"   

   "不好意思，隋州得罪了。″隋州抱拳说道。 

      “隋大人客气。”丁容让小厮送隋州与薜凌出得门去。

小厮关了门返回，对丁容说道，“主公，咱们又不缺硝石与硫磺，为什么还要去盗安民厂的东西，引得锦衣卫上门追查？” 

       丁容浅浅一笑，并不作答，只说道，“小七，去收拾东西，今夜赶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