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五年,建州女真首领伏当加声言犯边,明宪宗令汪植为监军,抚宁侯朱永为总兵官,陈钺提督军务,带大军前去征讨建州三卫。
早春二月,背阴处的冰雪还未尽化,冬的寒意还未全消,柳枝却早已吐出一簇簇嫩绿的新芽。
从广宁出发,大军星夜兼程,不几日便已行至建州右卫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入夜,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汪植此时正与总兵朱永,提督陈钺商议着辽东的战事,一个西厂的番子急行至汪植身后,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汪植端着茶碗的手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随即淡淡道 “知道了,下去候着。”
陈钺遂问:“督公,可否有紧急军务?”
汪植轻轻用茶杯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抿了一口茶,浅笑道, “无事,将军请继续”
陈钺虽感有异,但不敢追问便接着道:“这建州女真分为三卫,每卫不过千户,历年来却时常对我大明边境侵袭虏掠,成化三年开始,陛下下旨围剿过两三次,其势已不如前,每每被清剿,都假意归顺,但女真人反复无常,此次便是以朝贡受阻为由,又开始肆意劫掠我大明商队,虏劫边地百姓为奴,督公,此事要尽快定夺,对此等反复无常的宵小之徒,切不可姑息!”
“朱总兵有何高见。”汪植询问朱永。
“不知督公此行前,陛下可有什么口谕?”朱永小心发问,“是招降纳顺还是……?”
“陛下的意思还是和原来一样,”汪植晃了晃手中的茶碗,吹了吹杯中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疾不徐的说道, “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与朱陈二公议事毕,出得帐来,刚才进去禀报的番子恭身紧跟其后,汪植问道:“你刚才说丁容没回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禀督公”那番子回话小翼翼,“丁大人和卫英与小的们进城刺探情报,待情况打探得差不多,要出城时,丁大人似乎是看到女真人正把几台蔽日抬上城墙之上,便吩咐小的们先回来禀报,他继续留在城中以做策应。”
“蔽日?”汪植眉心一蹙“女真人怎么会有这种武器?“
“小的们暂未探知!”
“那卫英又是怎么回事?”
“卫英怕丁大人一人留在城中恐有危险,留下相助。”
“那城里的情况如何?”
“女真人似已对我方的行动有所觉察,开始着手防范。”
“那丁容可还有什么交待?”
“回禀督公,这是丁大人着小的承给督公的锦囊。”
汪植接过打开,内有字条,上面写着“明日戌时。”
汪植寻思了片刻,心下有了计较,便回转中军大帐。
朱永与陈钺还在商议攻城之事,见他去而复还,陈钺忙问:“督军,是否有紧急军情?”
“我接到探子回报,女真人似已觉察我方行动,开始着手防御备战了。”
“那我们须得尽快抉择,越晚恐生变数。”
“总兵大人如何看?”汪植转问朱永。
“战机稍纵即逝,我也赞同陈提督的看法,尽早动手!”
汪植略点头,后便又说:“据探子的回报,女真人似乎还存有数台蔽日置于城墙之上。”
朱永与陈钺听后面露骇色,“这女真人怎会有我大明如此威力的武器?”
“此事暂未知晓,不知二位大人可有何破城良策?” 陈钺来回踱步,面露难色。
朱永道:“这蔽日威力巨大,若置城墙之上,可阻千军,那这城便不好强攻。”
“那若智取呢?”
“督公可已有计较?“
汪植道:”我们可否以招抚为由,着人诱开城门,另拔两千精兵伏于城墙之下,待城门一开,便杀将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督公真是妙计!”陈钺奉承道。
“那蔽日如何解决?”朱永又问。
“二位大人放心,我的人已在城中策应此事。”
“那何时出兵?”
“明日戌时!“
商议完细节,已是夜半时分,走出军帐,汪植紧了紧身上的皮氅,二月的塞外,依旧是天寒地冻,哈气成冰。
小太监在前面小心的提灯引路,汪植边走边对身后的番子道:"去,查一下这个卫英的来历。"
番子领命,勿勿离去!
次日傍晚,天色渐暗,月黑风高。
众人依计行事,先着鸿胪典礼官诱开城门,继而埋伏在两边的官校突然杀出夺取城门,女真人不意大军突至,多被杀戮,而城墙之上的蔽日也未见击发。
经此一役,建州卫女真人年壮者尽皆被屠,夺回被虏百姓千余人,剿获马、驼、牛、羊三千余只,盔甲、弓箭、皮袄五千余件。朱永升为保国公,陈钺升右都御史,汪植加食米三十六石。
此是后话。
且说那日城破之时,城内尽是喊杀之声,火光烛天,待到城中大局已定,汪植进城中寻人,见丁容正俯身查看一弱冠少年,少年脸色煞白,肩头上有箭伤。汪植来到,他亦未起身相迎。
汪植面有愠色,问道:“丁容,怎么回事?”
丁容正忙着查看箭头上是否淬了毒,未觉察他面色有异,只回道:“这小兄弟为我挡了一箭,我看看他伤得如何!”
汪植知是这个痴人是个说到毒药便是七窍全闭了的主,当下不与他计较,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来到城墙之上。
见城上女真兵士口鼻流血,俱已倒地身亡,确有四台蔽日置于墙头,但蔽日的机关已被拆解,不能发动。
汪植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兵士将蔽日收好抬走,下得城墙来,瞥见丁容匆匆朝他行来,至到跟前,咧嘴一笑,抱拳躬身行礼道:“督公,小人来迟一步。”
汪植略一抬丁容的手臂,笑道:“不必拘礼,那孩子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幸得伤口较浅,没有伤到要害,毒也是寻常之毒。”
汪植见他嘴角有血渍,关切的问:“怎么?你也受伤了?”
丁容回过神,手指轻抹嘴角,“那箭头上淬了毒,必得帮他尽快吸出来,我没事。”
丁容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汪植脸色却是一沉!
惊得身后的番子都后退了半步。
汪植轻拍着他的胸口,对他笑眯眯道:“好,好,好,此次你们立了大功,我定如实向朝廷奏报!”
丁容狐疑的盯着他那张和言悦色的笑脸,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以他多年伴猫如伴虎的经验来说,他们家这位督公似乎是生气了,那气还生得不小。
丁容无端端的打了个冷战!
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