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植把皇上迎回宫,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之后,子夜时分,他来到了牢里。
他很困惑,他想过所有的人都会背叛他,但是却唯独没有想过丁容会背叛他。
他不知道是自己没有想过还是根本就懒得去想。他已经习惯了丁容的跟随,谁又会去想自己的影子会不会背叛自己呢?
他不能有困惑,所以他要留着丁容,他想问问丁容,到底是为什么?
丁容在大牢中靠着墙席地而坐,汪植让手下搬了把椅子,屏退了左右,坐在了丁容的对面。
却没想到丁容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更别说看他了。
他有些失落,来时想问的那些个问题,一个都没问出口,丁容一直在盯着牢房的小窗口看着,从那里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汪植看着丁容,发现自己许久未这么仔细的看过他。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大牢里,那时的他还不是汪督公,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而丁容还是一个少年,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朗眉星目,长身玉立。
那时自己每每出宫,便喜去寻他玩耍,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鼓捣他的那些炼毒的工具,一看就是半天!丁容则时不时给他塞些润喉的药糖,那些糖,真甜!
许久……
汪植轻轻的发问“为什么?”
没回应,丁容还在看着天上的星星,双眸中仿佛有流星划过!
汪植有些恼了,大声喝问:“为什么?”
“我高兴,我愿意!”丁容语气轻佻“不可以吗?汪督公!”
“丁容!你混蛋!”
“对,我是混蛋,一个混蛋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都没有看出来,是不是觉得自己瞎呀”丁容带着嘲弄的表情,声音渐大。
“我定是疯了,才来这里问你这些?” “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你又不是没杀过,怕呀!”丁容继续挖苦。
汪植倒底是个孩子,霎时间炸了毛,他俯身瞪着丁容,目光恶狠狠,咬牙切齿!掏出火铳,顶着丁容的脑袋,“你再说一遍!”
丁容的目光明灭,凝视着汪植,慢慢的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冷冰冰的说道,“朝这,开枪,别像个娘们一样犹犹豫豫的,来!”
汪植哑然。
“来呀,快,开枪呀!”丁容冲着汪植大吼道。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汪植的声音开始颤抖。
丁容忽然一把用力拽住了他,瞬间,就把他摁在地上,夺去了他的火铳,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大惊失色,他小看了丁容,没料到丁容在牢中也敢对他动手,所以牢中并无留人。
他被掐住了脖子,喘不上气,出不了声,小脸涨得通红。他不再挣扎,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感觉到了吗?死亡!”他被丁容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这双手为你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事?你记得吗?”
“他记得吗?他需要记得吗?”汪植有些困惑。
丁容言语轻挑的问他“你那天去我家里,一口一个哥哥叫着,现在怎么不叫了?你叫呀!小嘴不是挺甜的吗?汪督公!”
“哥-哥!”他咬牙切齿,把心一横,迎着丁容的目光,恶狠狠,一字一顿!他不怕,他汪植什么都不会怕的!“你-满-意-了?”
丁容像是仔细欣赏着他白净的面庞,久久,轻蔑一笑,“啧!啧!啧!真是生的好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呀!”
然后便嘲弄的吐出一句“可惜我不在乎了!”说完就把他扔在了一边!像扔掉一件破衣烂衫!
丁容退回墙边,不再看他,继续盯着窗口的星空,不再发一言!
空气凝滞!
汪植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下,痛到眼泪差点迸落。他咬断牙齿,浑身颤抖,看着眼前这个决绝的年轻人!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汪植走后,丁容的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痛哭着,哭自己这些年的疯魔!哭这些年失去自己的日子,他终于,放下了!
从牢里迈步出来,汪植全身瘫软。他怔怔的走着,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他回望身后,已空无一人。天地之间,只留他,形单影只!
到底汪植还是去陛下面前求情请罪,说自己管束手下无方,导致丁容行事偏差,奏请连同自己一齐降罪。
陛下念及他的功劳,也知道他的爱才之心,便对他说:“既然是你西厂的人,你便自己处置吧。“
启程去辽东的那天,唐泛和隋州来送行,隋州取笑他,说他到底是心变软了,还留着丁容。
汪植望向囚车的方向,说了一句:“杀了他,我舍不得,这些年都是他陪着我,没了他,我还真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