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在外间的张婆子慌忙出来，暗暗扫了院外的丫头一眼，也不提前给她通报一声，只能强自镇定，僵笑道：“二小姐，大小姐已经睡下了，小姐过了午时再来吧。”本以为这样说二小姐就会回去，却不料话音刚落，便见二小姐淡淡瞥了她一眼，直接绕过她向内室走去。

　　婆子一愣，身子一僵，冷汗都下来了，慌忙阻止，却为时已晚。

　　“这便是你说的小憩了？”随行的丫鬟掀开榻上的薄毯，空空如也。

　　“奴…老奴知错了…二小姐…”婆子伏地慌忙求饶，大小姐是庶女，性格温柔，她做错了事说两句好话也能简单带过，二小姐却是嫡女，做事说一不二，怕不能轻易蒙混过去。想着，冷汗便湿了背心。

　　“带路吧，你的事待会儿再算。”挽月几年将军府的主母不是白当的，便是端端站着，不露声色，身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高位的气势。身后细心的知韵有些惊讶，二小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婆子更是吓破了胆，连忙起身带路往后院走。

　　后院是大片的竹林，夏日里，甚是清凉。

　　沿着竹林隐蔽的石子路转了几个弯，来到一片绿竹掩映的开阔场地，透过层层竹叶，还未见人，便隐隐听见说话声，女声柔婉，男声清朗。

　　从拐弯处转过来，便看到一对男女坐在石桌旁，桌上一壶清茶，一碟精致糕点，两人谈笑言欢。倒像是一对璧人，挽月捏紧了手中的团扇。

　　“妹…妹妹…”苏挽容坐在男子对面，看见来人便惊讶出声道。

男子闻声转头，便见一女子从转角处拂叶进来，身后跟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仆妇。她身着烟罗紫轻容纱裁制的衣裙，清丽绝俗，雕刻简单的木杈云髻斜簪，缀下的碧色玉珠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更衬得美人肤白如玉，灵动可人，脚步间翩然翻动的紫色裙摆恰似夏日盛放的鸢尾，美丽清雅。

　　姐姐温婉娇美，没想到妹妹姿容更盛，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心中暗暗思量。

挽容神色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挽月看见姐姐面容年轻娇美而非前世枯瘦憔悴地病倒在床榻上时，心中满是庆幸，拉过姐姐的手转至石凳上坐下柔声安慰，又笑道：“庄里来了客人，姐姐怎也不让我见一见？”

挽月一进来便看见这男子果然是陆九卿，一如前世的儒雅俊逸，心里却提不起一丝的欣赏，只余满心厌恶。

“妹妹，这是陆公子，我们在长乐公主的赏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来的突然，我忘记告诉妹妹了，”挽容见挽月答话化解了一时的尴尬气氛，便歉意解释，又道：“陆公子才思敏捷，诗词歌赋更是写得很好。”言语中是不难听出的欣赏。

挽月手中的轻摇的团扇停了停，前世直到一年后她才知道两人的的事情，没想这时便已有了苗头。

　　“大小姐谬赞了，京中才子如云，在下来京中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虽谦虚，可从语气与飞扬的眉眼中却是看出了一丝得意与倨傲。

“能得姐姐如此夸赞想必陆公子才学定是不俗”见对面男子张口欲言，又道：“陆公子乃贵客，我却未听到消息，是怠慢了贵客，大门外的守卫也该敲打敲打，若不然以后有那鸡鸣狗盗的入了府都不知道”说完看向姐姐，见她面色有些诧异，又点头认可，才松了口气。

而陆九卿听着这话，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这丫头看着平易近人，却是个牙尖嘴利的，脸色一时有些僵硬，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陆九卿确实有几分才学见识 ，没一会儿又聊起来，姐姐素来喜欢读书，倒也有共同话题。

而挽月却是回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陆大人多年外任做官，一年前才调回上京任工部侍郎，这男人是陆侍郎之子，有一发妻，四年前难产而死，留下一双儿女，回京后，在一次宴上看中了苏挽容，之后便百般撩拨，动了美人芳心。姐姐嫁过去便是续弦，她虽是庶女，但母亲怜她母亲早逝，便也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看待的，百般劝阻，但姐姐一心要嫁他，也只能同意。

　　本以为姐姐嫁过去他会怜惜照顾一些，却不料是个薄情寡义的，不到两年，便有外室挺着大肚子闹到陆府外，最后被陆久卿抬了妾室。此事之后就像开了头，没过多久就会有一房妾室进府，他娶姐姐，看中的便是她的庶女身份，又贤淑本分，能帮他照顾子女，安顿后宅。姐姐怀了孕，却越发的憔悴枯瘦，最后病倒在床榻上，一尸两命。

　　挽月想起姐姐临终的样子，对陆九卿就越发厌恶。

　　见两人稍停，便问，“陆公子来府，可有要事？”

　　“在官事上苏尚书对家父多有帮衬，在下路过庄子，听说苏小姐在庄中避暑，便来拜访。”陆九聊含笑温声道。倒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难怪能骗到姐姐。

　　挽月不知她父亲礼部和工部有什么牵扯，也不问他如何听说，怎样‘拜访’的，只严肃道：“陆公子以后若无要事还是不要独自拜访了，庄中没有长辈，公子和姐姐如此孤男寡女，传出去也有碍名声。”

　　陆九卿面色僵了僵，“苏姑娘说的是。”

　　“如此，公子定是有事要办，便不耽误公子了。”这是下逐容令了，陆九卿能感觉到苏二姑娘对他的不喜，甚至察觉到有一丝厌恨。恨？他们第一次见，若是因为他私见大姑娘应该不会到恨的地步，那是因为什么？

“今日叨扰二位了，在下还有事要办，这便告辞了，我们来曰再见。”陆九卿拱手一礼，向两人告辞，两人还礼，挽月面上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陆九卿转身离去，却不是来时的方向。

挽月看了眼便挽着姐姐往外走，挽容还欲回头，却也察觉到妹妹对陆公子疏离的态度，以为妹妹还在怪她和男子单独相见，便乖乖跟着往外走。

　　陆九卿隐于暗处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面色温和，眼中却有些轻浮与玩味。两姐妹，姐姐温婉， 妹妹虽脸上带笑，内里却是厉害的，倒是有趣，不过，这美人虽吸引人，却是不适合他的，想着，嘴角又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意，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