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后,我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不会打扰”是什么意思。
肃穆的紫檀木质灵位安静地立在香炉后,引燃的香支泛起青烟,袅袅而上,萦绕其间,那里面寄托着他的哀思。
“别愣着,去上柱香。”
虽然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看着已经在手里的香支,我也不好再推拒什么,就当是对长辈聊表尊敬之情吧。
回去的路上我得知周荆杰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故去,周荆杰还有个小两岁弟弟,因为早年和父母闹了矛盾离开了家,直到得知父母去世后才回到家中。他的弟弟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有些荒唐,喜欢玩闹,但自从父母故去后沉稳了不少。
“意外非人可控,先人已逝,看开些。”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晦暗不明的眼神凝视着道路的前方,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
“或许有些时候,有些意外,就是人为……”
说这话的他就像是穿梭于阴阳两界使者,叫人看不清是黑是白。我向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虽然不知道周荆杰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他此刻表情也大概猜得到那段不为人知的秘辛承载着他极大的伤痛。想来,刚才自以为是安慰的话是说错了。
“抱歉……”
匀速行驶中的车忽然减速,继而缓缓停靠在路边。周荆杰布满忧郁的脸下一秒便朝我靠了过来,我抓紧安全带,再次做跳车准备
“你…要干嘛?虽然现在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但…大街小巷,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手背上传来一阵湿暖的触感,抓紧安全带的手被柔柔拉开
“跟我回家吧,现在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得对我负点责啊?”
冤枉啊……
我知道什么了我,况且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是我想的啊,明明我就是被迫的……
出神之际,额头无辜遭殃,眉心遭他重重一弹,我反射性地便往后缩,却撞在了车窗上。“前后受创”,听到的却不是他的安慰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到没在想什么好话。给你了那么久的时间做心理建设,你这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还是压根还没准备好?”
“咳咳,都有…”
我的确是没料到啊…
好好一场“互利互惠相互利用”的交易,看现在这样子,怎么开始玩起感情了?就算要玩,最开始他也没跟我说啊?!
“既然这样,那你也不用准备,反正今天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由不得你。”
油门一踩,窗外风景快速后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由不得我T_T……
到了周荆杰的住所,被他牵着的我,和他一前一后踏入玄关。白色节能灯光亮起,整间屋子精简空旷,弥散在屋内的冷冽气息让本就没有多少人气的房屋更显清寂。
“还真符合你的风格…”我忍不住小声咕哝。
吐槽的话语传到了他耳中,只见站在我身前的那人回眸一笑,温声道
“以后就不会这样了…因为现在有你了……”
头一回听到从他口中听到这令人如沐春风般的语气,我不由背后发凉。
温敛…这个气质,貌似和周荆杰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太搭……
他这两副面孔差异有点大啊…
……
走进洗漱间,需要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配套的牙具,并列悬挂的两条毛巾,收纳格里甚至放着私用物品。
这“蓄谋已久”的架势,要不是这是我第一次“拜访”周荆杰的住处,我都要以为我原本就一直住在这了。
话虽这么说,这份周全和细心还是让我的内心略略有些触动的。
出去后只见客厅正中的桌面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腾腾的面,和半杯热牛奶。厨房里的动响还在继续,一时间嗅觉和听觉在脑海中交织成画,绘出那个人穿着衬衫西裤,衣袖半卷,忙碌于锅碗瓢盆之间的模样。
恍惚之间,记忆里另一个人的身影忽然与此刻的形象相重叠,那个特别新年里,何子彦也是这样忙碌于庖厨,为我准备着跨年的盛宴。
飘着葱花的素面坨了,我依旧一口没动。相似的东西总是容易勾动那些美好但回忆起来却格外苦涩的过往,本以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现在看来很多深刻的记忆只会在时间的发酵下越发浓重;揭开盖子,闻到的气息只会愈加浓烈。
出来的周荆杰见我一口没动,以为是面做的不和胃口
“多少吃一点,你这一整晚可只喝了半杯咖啡。”
和何子彦不同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扯出,看着与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周荆杰,我勉强地扯出了一抹苦笑。
察言观色素来是周荆杰长项,发现我情绪不对便立即问道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而且是因为其它事情…”
往事既然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拿起筷子唆了一口坨成一团面,我和他讲起了几年前的那段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也就是我本人,因为一场棋认识了一个人。我本来以为我不会那么在乎他,甚至刚开始的时候都想好了如何从这段关系里优雅的脱身。我呢,如你所知,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念旧的人,但是当这段关系出乎意料地结束后,我发现自已要比想象的狼狈得多…”
周荆杰轻嗤一声,似乎并没有料到会从我口中听到这样的故事。盛有红酒的高脚杯适时地递了过来
“你很在乎他?”
“我不清楚,但…那一次绝对是我过往所有关系里,最让我意难平的一段了…”
“看不出来你经验丰富啊?”周荆杰调笑
“你经验应该也不少。”我回击。
默契地对视一笑,随后杯沿相撞,余音回响。不言中的一切,都随着那杯别有韵味的红酒,消解入腹。
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作为一个在社会生活里磨练演技多年的人,这种久违的“敞开心扉”的感觉有些微妙。
周荆杰,这个从一开始便报以不纯动机接近的人,现在,我好像不能只把我与他的关系简单粗暴地看成一场交易了……
葱花素面变成了看得清纹理的面糊,拿起筷子却无从下口。为了贯彻不浪费粮食的优良传统,我果断的把它喂给了它的制作者。凉面凉汤被我强行塞入口中,古怪的口感任谁都会反感,而我捂住他的嘴,当即就告诉他什么叫做“照葫芦画瓢”
“女朋友喂的,不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