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女

一番唇枪舌剑，影弄弦无疑败下阵来。

人至贱则无敌，影弄弦暗叹：古人诚不欺我。

素来争强好胜的他，尤其不服，但席卷全身的倦意，令他有心无力。

“好啊，老酒鬼，你有种，你给本宫等着，本宫明儿就割了你的舌头！”撂下句狠话，他便沉沉睡去。

萧临风精神清明，便拎着酒葫芦，绕去了后庭。

天将明，只剩蒙蒙烟雨。

萧临风倚坐在一望无际的长廊，时不时饮上一口酒。

微微的风掠过她的衣角，撩起她的素色发带，拂起那悬于檐梁，红身黄穗的灯笼。

她就好似，挺拔于这天地间的一座玉山，清高，孤寂。

喝尽最后一滴酒，她不知思起了什么，神色一沉。

她解下扇尾的双鱼扇坠，细细端详，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嘲弄。

“似二叔这般神仙人物，我猜，定当追求者无数。”

“风说笑了。凡某天生残缺，追求者自无，可心悦之人，却是有的。”

“哦？那想必得君心者，定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妙人罢？”

“时机成熟，风你，自是首个知晓之人。”

犹记春时，翠柳水畔，自己侧言探情，谈及心爱，凡雪尧那明媚生动的模样。

萧临风是个极其骄傲的人，骄傲到，仿佛这世间一切于她而言，皆如微尘。

倘若，不曾与她的二叔相遇，她将一直都是这样骄傲的。

她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勾去凡雪尧的心魂，她这知己，至今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许，对凡雪尧而言，她萧临风，无疑，是重要的。

但凡雪尧心底最敏感脆弱之处，却从来，都与她无关。

反思一番自身行事作风，她觉得，凡雪尧是该不喜欢她。

她熟弄风月，实际，却也最不懂风月。

她越思，心越乱，便至街市散心。

周二是凡雪尧为己所定休息日，兽医馆素不接诊。萧临风也故意绕开了他常去，或会去之处。

可有些东西，是避不开的。譬如，缘分。

十重天兵器坊外，凡雪尧正被一说话结巴，手持双锤的傻大个劫持。他无意与之作无谓纠缠，正欲出手，却忽听得那傻大个骨骼断裂之声。

傻大个痛苦地扭曲了脸，鬼哭狼嚎。

虽只闻其声，但一想到，此人单用一只小小的塞子，就折了自己一条胳膊，可见高深。惊惧万分的他不敢再造次，只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凡雪尧拾起酒塞，顺着‘岁寒堂’的香气，寻至斜对面的媚香软玉楼。

此处与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这里永远都有很多的人，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人。夏季闷热萎靡，但这地方，却令人清爽抖擞。无论外界如何阴沉萧条，这地方永远热闹非凡，光亮如昼。

台上，梳着百合髻，新来的少女舞姬，一袭薄纱青裳，舞姿翩迁。

她的五官稚嫩秀巧，身段纤瘦玲珑，气质清丽脱俗。

右边嘴角那颗小小的痣，笑时浅浅的酒窝，及单眼皮，是她最大的特色。

她不惊艳，可即便身在绮丽万花丛，也能让人只一眼，就将她记住。

她的舞蹈动作并不完美，但每一个瞬间，都似被她赋予了生命，鲜活生动，极富感染力。萧临风想，若再经过专业训练，她必然能成为一位，极优秀的舞者。

萧临风看的入了神，忽弥于鼻前，熟悉的檀香，却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她笑唤了声：“二叔。”

凡雪尧将酒塞还她，坐下点了一杯清茶。“风何故如此之早啊？”

萧临风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玩笑道：“二叔你一向最明白我，这哪里有美人，哪里可不就有我么。”她问道：“那二叔呢？即便今日不接诊，你也是绝撇不下你那群毛孩子们的呀。”

凡雪尧：“我啊，就是突然的，想出来走走罢了。”他笑着说，重重心事，却根本藏不住。

萧临风细嘬一口酒：“二叔，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凡雪尧：“何事？”

萧临风道：“倘若你愿意，我便是你永远的，最忠实的倾听者。”

凡雪尧顿了须臾，遂抿了一口茶，故作淡然地笑了笑：“无碍，只是雨夜总易多虑，一想到自己，及有可能孤独终老，有些惆怅罢了。”

萧临风脱口道：“那二叔，将我置于何地？”她看凡雪尧的眼神，炽热深情，对他的爱慕，更是呼之欲出。生怕他察觉出什么来，又即刻以一种极轻松玩味的语气道：“我是说，二叔不是，还有我这么个朋友么。”

凡雪尧将萧临风的字句腔调，好一番盘弄斟酌后道：“是啊，转念思及，至少还有你这位朋友，我便宽慰不少。”

可“那不知，风是否愿意，以爱人之身份，与二叔携手此生？”方才是他的心里话。

心动令人快乐，但凡雪尧的快乐，是四分五裂，丛生着痛苦的。他天生的不寻常，令他一旦悦爱谁，就会卑微如尘。

所以，他不敢坦白。

而他的违心之言，无疑叫萧临风沮丧万分，但她不得不若无其事，强颜欢笑道：“所以嘛二叔，开心点儿。”

凡雪尧微笑着道：“好。”再无言。

为打破沉默，想着凡雪尧定还未用早饭，萧临风便就叫了一些早茶。

虾饺、干蒸烧麦、叉烧包、猪肠粉、萝卜糕、马蹄糕、红豆糖水……，正要开动，忽冲入门的两男一女，却吸引住他们，不，应该说，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