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这一点的棹志,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抹去无法停下的流淌的泪水,在发生连阿贤的衣服都被打湿这种更糟糕的情况发生前,索性让眼泪划过自己的双臂来代替有可能会湿透的衣服。
棹志哭泣着,一言不发地让眼泪看上去无止境般地流着,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根本采取不了别的措施,除了抽泣以外做不了任何事,越是想要补救便越会让事情变得更难以处理。
也罢,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纵情的家伙,干脆连同这份任性也一起放下好了。虽然很对不起阿贤,但这是经过大脑谨慎思考过后所得出来的,最为妥善的做法。
现在无论做什么,最后都会发展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那么与其让事情变得更糟,不如就这么维持这个样子,直到身体放松下来并重新开始听从自己为止。
抱歉…阿贤…直到最后也要依靠于你,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闭上眼,红肿的双眼被一再溢出的泪水弄得生疼。
一边让身子放松着尽情落泪,以加快取回身体控制权的速度,一边在大脑里飞速地考虑如果意志回归的话该做些什么。
至少…到时候必须要擦干眼泪,然后以最诚恳的语气跟阿贤道歉,“刚才那个丢人的样子让你见笑了,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诸如这样的言语,要是状态还不错的话就把他请进家门,兰迪博士泡好的红茶和绿茶兽亲手制作的点心在等着他。然后…几个人会在一起聊天,家人们也应该会活跃气氛,阿贤大概很快就能从不适感中恢复过来吧。这之后,在他临走以前再一次地说声抱歉,当然不只是一味地说着道歉话,还必须好好地把“谢谢”两个字说出口才行。
“ごめんなさい”,“ ありがとう”,认真地传达过去就好。
那么,稍微再释放一下吧,等这个身体不再肆意宣泄情感过后,就和阿贤面对面地道歉……约好了。
心里暗暗和一时没法理智行动的身体商量着,但这幅模样所持续的时间同样令棹志焦躁不安。
然而…仿佛是意图将这份动荡驱散般,阿贤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和厌烦的表现,相反,就在他了解到拥住自己的棹志身上发生了什么时,那双保持拥抱的双臂…环绕了上来…并伴有时不时抚摸背部的动作。
像是…安抚着小猫的举止,把凌乱的毛发捋顺似的,反复轻抚着这个大孩子的背部。
他或许…还不明白吧,为什么棹志突然会变成这样,出于善良的天性才会耐心地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
不对…也许…正因为明白才会这么做,正因为懂得棹志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才没有放手。
阿贤…就这么抚摸着棹志因哭泣而抽动的脊背,“不要哭”之类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仅仅是,任由这个男孩…确切的说是这个男孩心里的那位中年人,把积累的种种情绪一次性袒露出来。
明明在他来以前就已经掉了不少眼泪,却依然还有足够的泪水来包裹这些情感一并带出。
说起来,为什么会哭泣呢?心中本该是得到了阿贤的认可,并能够继续和他做朋友而感到无比喜悦才对。
试图理清思绪,去理解正流淌着的泪水背后埋藏的是怎样的情感。
因为阿贤始终把自己当作同伴对待所以很高兴,这并没有错。
但…和最初独自坐在花园里等待他时的想法尤为接近,那是一股将各种感情混杂在一起的感受。
不过,居然已经确实地听到了对方不打算离开的结果,就应该没有悲伤的理由才是,自然而然地笑出来才是正确答案。
可是…他哭了,就算明白这一点也…泪满盈眶地哭泣了。
虽哭亦喜,虽悲亦喜。
感受到伙伴的温柔的同时,也勾起了那些伤害过如此善良之人的回忆,为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难过地哭泣。
原本不会再随便为过去而悲伤,却在理解了眼前的阿贤是这般温柔,以至于想起这颗善心曾被自己亲手糟蹋过时…产生前所未有的懊悔与愧疚。
除此之外还有似曾相识的情感…那大概,是在和主税先生相认的时候,所释放出来的是同一种类型。
像是迷路了的孩子,没有牵住家人的手而分开来,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以为大家都不要他了,可直到家人们找到了自己后才明白事实并非如此——然后眼泪就扑簌扑簌地在亲人的怀中落下了。
以为失去了,可实际上并没有失去——松了一口气的情感。
棹志高兴地抱着阿贤,紧紧地抱着,以再也不想失去的心情拥抱着。
是的,他很高兴。
就算是包含了如此不堪的负面情绪,就算整张脸都被透明的泪水覆盖,此时此刻比起其他所有,想必还是喜悦占据得更多。
正如同昨日的午休时分,和绿茶兽一起聊天时所说的那样,并不只有焦虑和紧张,而是同样伴随着能够与友人相聚的欣喜之情。
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所持有的这份喜悦…更接近于失而复得的惊喜……傻瓜,用词不当啦,不是根本就没有失去过吗?
弄清楚为何会这般落泪后,心情一下子畅快了很多,就连落下的泪珠也在闪耀,每落下一滴,就会像掉落的星星般闪耀。
心中的喜悦与悲伤,被眼中的泪滴所照耀。
这些凝聚了多重情感的结晶,闪耀着无以伦比的光芒。
闪耀着…棹志的真正心意…毫无保留地闪闪发光。
我为何要哭泣呢?
——因为不存在不哭的理由啊。
很快,灿烂的阳光便将剩余的泪痕全数蒸发,脸上残留的唯有因长时间哭泣而从双目传来的肿痛感。
同一时刻,身体也总算肯听从自己的意志,从阿贤的怀中主动离开了。
不过…刚才那些,真的是控制不住才造成的吗?
被称作发自内心的呼喊,突破种种拘束所构成的举动也不为过。与其说是失去意志,倒不如认为正是自身的意志才形成了先前的局面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必须要做你该做的事。
然而,没等棹志将心中所想化为实际举动,面前的人就先一步开口了:
“……不要再藏起来了,我的朋友。”
又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的语气要比之前凝重了不少。
好像就是在明确,不是说给别人而是的的确确说给你听的那样。
——虽然,在这句话的后面又额外添加了些东西:
“……如果匿名者就在我眼前的话,我会对他这么说的。”
啊啊,想起来了,是这样的设定呢。哪怕棹志已经情不自禁地对阿贤作出了再明显不过的举止,也将这种话表达得如此含蓄呢。
何等…为伙伴着想的善意,那是即便看不到也能触碰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