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也想了很久，毕竟…是很重要的事，跟家里人也商量过了。”
……阿贤的家人也知道自己就是及川了吗？看来以后不能再去那家公司打工了吧，和加害者共事的一乘寺先生…只怕也不会再和自己好好在公司相处了，只能辞职找博士帮忙，重新换个工作了。
“所以，我也已经决定好了，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这样子一切都会有个了结，不会再有什么心理负担。”
果然啊…怎么说也是伤害过阿贤的及川，他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阿贤的阴影，说不在意的话绝对是假的。为了直面这一切才会来到这里，打算彻底断绝关系好结束这种压力…相当明智的做法。
只不过，越是这样认为，棹志也就越发心如刀绞。因为…这便意味着两人决裂的命运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平静地应对这无力改变的局面。
他成功装出了一副不是很悲伤的态度——与其这么说，不如被形容成“空洞无神”来得准确。
“大概你也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吧，所以马上就过来找你了，这样子把事情拖延下去也不太好……虽然，这仅仅是我自己的决定。”
“……嗯。”
尽力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回应的声音，却不能够好好开口说出通顺的语言——只怕把口张开的瞬间，就会丢人地把眼泪一并带出来。
就算想对曾经的朋友说些什么，却连道歉都做不到。
……棹志已经没有责备自己的从容了。
见他在这之后一言不发，阿贤也终于带着尤为认真的眼神说出了他的目的。
“我决定好了——回礼的事，已经认真考虑得差不多了。”
“……？”
大脑在迅速处理贤所传递的讯息后，千万种悲伤与不甘的情绪就在接收信息的一瞬间被冻结住了。
诶……？阿贤…他刚刚说了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回礼？
没有听错吗？阿贤说的词语…的确是“回礼”吧？
回礼…へんれい……hennrei？
脑海里在接收到全然不属于设想范围内的，贤所道出的话语后，便快速地思考并剖析这一词汇的意味。
喂，你这个笨蛋，不会连这个词的意思都不明白吧？所谓回礼不就是被送了礼物后，出于表达感谢之情的赠物吗？
他当然明白这样的字面意思，然而…阿贤在此时此刻说出这般出乎意料的话，所要传达的真实意义又是什么…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
讽刺……？不太像啊，明明说好了要开门见山的。
说起来，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用最坏的结果去揣测贤的意思呢？这么做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
这种做法难道已经成为自己的本能了吗？真可悲。
短短两个字，所迎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疑惑和不解。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为对方带来困扰，只好无助地抬头，试图通过阅读阿贤的目光来捕捉到什么。
结果，除了对方眼中那股纯粹的善意以外，能看到的只有镜子般的瞳孔中所映照出的，自己那空虚如黑洞一样的眼神了。
用这种颓废的姿态和阿贤说话，真是对不起——即便是这种话也没法从喉咙里发出来。
“棹志…不记得了吗？”仿佛并没有和先前一样在意棹志的目光，阿贤很自然地解释了一番。
“当时在图书馆和你商量过匿名礼物的事，你不是借了我几本花语相关的书来帮助我理解匿名者的用意吗？”
再次将游走着的目光定格到贤的表情上——那份微笑中满溢着的温柔与善良，化为暖流包围了不安的棹志。
“当时没有想到棹志你居然会在那间图书馆打工，还特意用工作时间陪我聊天，帮大忙了呢。”
那是没有一丝压力与勉强的，友善而不失认真的口吻，宛如他从未知道棹志就是当年的大恶棍及川悠纪夫。
“后来借了那几本书以后，就利用空余时间好好阅读了，也大概能理解那位匿名者所赠送的花束代表了什么，如果不是棹志的帮助，我也没法那么快就能理解那个人的心意吧。”
根本…就不是在和讨人厌的及川说话，而是友好地和…眼前这个表现得温和羞怯的大男孩，新诚棹志，说着和善的言语。
“后来因为也读得差不多了，前几天就回图书馆把书还了回去，本来想着如果能见到棹志的话就好好对你答谢。不过…好像那天你没来上班，只好还完书以后就回去了。”
说着，贤的眉目间流露出了些许遗憾，好似那天没遇上棹志而不能及时道谢而感到可惜。
从最初开口交谈到现在，从贤的一举一动中没有发现哪怕分毫的厌恶与嫌弃，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那令人怀念的善意。
真的…没有弄错什么吗？如果是海市蜃楼的话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给自己美好的错觉，棹志可不想体验绝望前的所谓“希望”来让他体验在这以上的痛苦。
阿贤可不是那种如果讨厌对方的话，还能以这种方式会话的人，他向来嫉恶如仇的个性，无论是身为及川还是棹志时都深刻地了解过。
所以…才会更加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他只能木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想着“会不会是走马灯呢”之类的疑问。
不过，这样下去对阿贤也是一种不尊重，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就这般呆愣着应付他的话也很失礼。
棹志微微低头，将视线从阿贤的身上移开并努力赶走脑袋里不舒服的感觉。居然他提到了当初借书一事，那么索性就顺着他的话来思考吧。
一阵沉重的鼻息声过后，棹志认真地倾听起了贤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现在也明白了吧，棹志？我今天来就是向你道谢的，因为当时没碰上你所以只好另外找机会了。”
又是一个温暖的笑颜，自从阿贤于两年前走出阴影并收获宝贵的友情后，本性温柔的他露出这样惹人喜爱的笑容的次数也频繁起来了。
越是表现得善解人意，棹志所感受到的阿贤的成长变化也就越明显。
努力从纠结中挣脱出来后，他开始飞速回顾了阿贤话语中的内容。
他说了…专门拜访的目的，是出于感谢。是为了答谢自己当初把书借出去并听他倾诉才会登门。
那么…及川的事呢？前两天和其他人一起被告知真相以后的事呢？无论回顾多少次也找不到相关处。
阿贤完全没有提到在知道棹志就是及川以后，抱有怎样的想法，对自己的评价如何，打算今后是绝交还是别的什么…这些都没有提及。
他从来不是那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讨厌的话绝对会直截了当说出来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友好。
莫非…兰迪博士和绿茶兽说谎了吗？终归还是对看着家人失去朋友而于心不忍，欺骗自己已经告诉了大家实情，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棹志的秘密？
……没可能会这样的，这种拙劣的谎言稍稍和孩子们交谈就会被戳破，而且这样子欺瞒自己也毫无价值。
灰蒙蒙的迷雾在瞳孔中飘动，什么也无法看清。
一乘寺贤…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