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绿茶兽和以往不同的神态。
和印象中的那个天真的面庞完全不同,浮现宛如面对重要事宜般的严肃。
就在察觉到这连气氛都随之一转的状态下,兰迪敏锐地感受到,绿茶兽的变化远远不是稍微变换了一下形态那么简单。
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的绿茶兽,与他所熟知的绿茶兽简直无法被认作是同一个人。
绿茶兽安静地看向兰迪博士那诧异的表情,仿佛是为了缓解这样的气氛,柔声说道:
“啊…博士,我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态和你说话呢。怎么了吗?果然还是之前那个可爱的形态比较受欢迎吗?”
“这个……”兰迪甚至一时感到语塞,只能茫然地看着绿茶兽用那美丽的姿态说着玩笑话。
“很抱歉,如果不好好说明的话也无法理解吧,那么就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它刚刚说了什么?自我介绍?
可是…它不是承认自己就是和他们一起生活的绿茶兽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数码宝贝的…进化……?
但眼前的它无论怎么看都是绿茶兽啊,就算在外貌上有所差别,本质上还是绿茶兽没错吧?
居然不是进化的话?那又究竟是什么呢?
“初次见面,我是及川悠纪夫的伙伴数码宝贝,绿茶兽救世主形态。”
“救世…主……”
“嗯,没错,变换形态也算是进化的一种,当萨尔瓦多之石使用到了一定程度,我便会以这种身姿出现。”
那美丽的姿态和言行,甚至让兰迪连组织好语言都做不到,看着平日里无法想象出来的绿茶兽的模样,迟钝地开口说道:
“你…真的是绿茶兽吗?”
“完全可以理解博士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毕竟这和你平时所见的绿茶兽不一样吧。”
“啊…对不起!!”
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失礼后,兰迪惊慌失措地对绿茶兽鞠躬道歉。
然而,面对兰迪的举动,绿茶兽没有任何的恼怒,只是用一副平静的面庞宽容着他。
“这么晚了还出来,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如果是因为我在这里摄取能源而惊扰了博士,那么我道歉。”
“摄取能源?那…刚刚那些围绕在你身上的粒子是…能量?”
绿茶兽阖上双眼轻声回答道:“先前是我在用希洛茵兽的萨尔瓦多之石来到户外摄取能源,这颗宝石平时用来贮存能量,方便我在现实世界长期生活。”
兰迪大致弄清了状况,现实世界平日里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能量,受到萨尔瓦多之石的影响而化作光粒并被吸收,成为了绿茶兽的食粮。
“你…每天晚上都会这么做吗?”
“那倒不必,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额外摄取,你无需担心我的做法会影响现实世界。事实上,这种吸收能量的方式和你们人类的呼吸,摄取一定量的食物没什么区别。我只会将需要的能量,而且是尚未被现实世界利用的能量收纳进宝石内,每当能源缺乏的时候便会释放宝石内的能量,直到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才会再度做同样的事,例如…现在。”
兰迪怔怔地听着绿茶兽的解答,惊讶的表情映照在了它透露出沉着的瞳孔内。
“通俗地讲就好比蓄电池,花费少量的时间和精力充满能量并缓慢消耗,萨尔瓦多之石便是这样的存在。”
“可是…现实世界的能量和数码世界的能量性质也不相同吧?因为即便是三餐都有摄取食物补充能量,还是要返回数码世界摄取那边才有的必要的能量不是吗?”
“对大部分的数码宝贝来说,正如同你说的那样。”绿茶兽轻轻点头认可了兰迪博士的观点。
“应该说是异世界的恩惠吗?还是说…是对我这般无能的生命的…最后一丝慈悲吗……?”
绿茶兽仰望天空,兰迪隐约看出了它面部所浮现出的忧伤。
“方才我也提到过…希洛茵兽,没错吧?”
兰迪缓缓地看着绿茶兽点了点头。
“那是…我内心深处所向往着的,英雄般的数码宝贝。”
“希洛茵…Heroine……”
逐字念出英文的兰迪博士,脑海顿时有些明朗了。
“尽管现今名为棹志的搭档已经忘却了那段记忆,对我来说那却是一段让人心如刀绞的经历,越是回忆便越是反复揭开心中的伤疤,却为了铭记在心而一次次地伤害自己。”
“啊…是那件事吧…我也一样忘不了呢……”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两人都回忆起了那段让他们心痛的过往。
“悠纪夫…把自己的身体化作能量献给了荒凉的数码世界,因此我所生活的世界才得以再生……”
绿茶兽那悲伤的表情中闪现出一丝觉悟,用沉重的口吻继续往下说着。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悲哀,那是再也无法与悠纪夫相遇的…揪住内心无法自拔的伤痛……即便整个世界都已经恢复原状,但少了悠纪夫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如此这般自暴自弃的话语,以往的绿茶兽是绝对不会说的吧。
但…就算绿茶兽每天都对棹志保持着笑容,难道就代表它完全不会因为受伤而哭泣吗?
“我一直等待着,从和小时候的悠纪夫第一次见面就约定了有朝一日会再度相遇。然而…好不容易才重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悠纪夫为梦想而牺牲生命…我什么也做不了…身为他的伙伴数码宝贝却什么也没能为他做到……”
讲到这里,绿茶兽刻意背过身去,不让兰迪看到它此刻的表情。
“因为我…是无能为力的……”
单薄却又沉重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就在悠纪夫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充分地了解了…自己是多么的无力。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然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盼来,察觉到最喜欢的悠纪夫消失的瞬间,我终于对自己的…罪恶…有深刻的体会了……”
“怎么会……”兰迪仿佛是要安慰绿茶兽般,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不是一直都乖乖地在数码世界等待搭档,什么也没有做……诶——?!”
话音落下的同时,绿茶兽缓缓地回过头,兰迪也顿悟了它所说的“罪恶”究竟是什么。
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并不是那个意思,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兰迪只能用低下头,用歉意的眼神告诉绿茶兽,自己没有要责怪它的意思。
但…还没来得及将道歉的话说出口,绿茶兽便发出了嘲弄的笑声,那无机质的声音,就像是在折磨自己般持续了一阵子。
“唔…呵呵呵呵…博士,你说得太对了。就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就因为我对搭档的劫难置之不理…才会遭到这样的惩罚啊……”
“绿茶兽……”
兰迪看向绿茶兽那凄惨的笑容,想要安慰它的话语也变得苍白无力。
“我诅咒着…这样弱小又无力的自己,抛弃了搭档而付出代价的自己。”
绿茶兽脸上的表情,如月夜般凄冷而孤独。
“当悠纪夫失去浩树而悲痛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当悠纪夫被吸血魔兽蛊惑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当悠纪夫受到操控,犯下一个又一个大错的时候,我依旧…不在他的身边……身为伙伴数码宝贝,却没有好好保护过他,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挽留不住他分毫——我这才明白,因为我的无作为,因为我只会等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才会造成悲剧的诞生……现在想起来,哪怕我多少有付出过努力,也不会自怨自艾到这种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