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加奈子和两人职责不同,在不同的办公室,各有各自的工作时间和内容,她除了在档案室传递需要的文件外,几乎没有遇见过及川。
那一天,她再次整理好最新的研究报告,前往他们所在的办公地点。因为这次的档案内容量大,整理起来比较困难,当加奈子终于把所有的资料集中在一个公文袋并离开档案室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其他人都去了员工食堂,楼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办公室的门开着,这个时候进去了也不会有人的吧。
之前说好如果来不及提交报告的话,就在午休整理完后直接放进办公室就好。
所以加奈子并没有查看里面的情况,直接走了进去。
“呼诶——?”
“……诶?”
办公室的灯关着,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所投射下来的光亮。
在那边的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影。
就在加奈子走进办公室并察觉到他的瞬间,那个人立马抬起头并发出了惊呼——
“森…森崎…小姐……?!”
带着哭腔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动物般的细微悲鸣声。
及川正蹲坐在办公室的角落,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哭泣。
本以为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可以尽情宣泄因工作而压抑着的情感,加奈子的到来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情况,也无法让决堤的泪水停止从眼眶里流出。
自暴自弃的及川,只能在加奈子诧异的目光下继续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及川先生——!!”
加奈子急忙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及川面前查看他的情况。
当她的目光和及川对视上的那一刻,映射在眼中的身影让她呆住了——
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具尸体,一双渗人的眼睛下方布满黑压压的眼圈,似乎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般,他的眼内被血丝所填充,缩小的瞳孔就像是死盯着一般看着加奈子。
这是…谁?
这个人是…及川悠纪夫吗……?
印象中的及川先生…是这个样子的吗……?
加奈子反复回忆着她记忆中的及川的样貌,然后和眼前这个及川所对比。
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根本无法把这两个及川所联系在一起,直到听见他喃喃自语着“浩树”这个词后,这才从巨大的惊愕中清醒过来。
冷静下来,加奈子。
现在不是手忙脚乱的时候。
痛苦着的人是及川先生,你也看到了吧?失去唯一的朋友这一打击已经将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会变成这样是当然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新诚先生那样乐观开朗。
及川先生本就很柔弱悲观,现在正是帮助他的时候。
这不是简简单单地说句“节哀”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明白的吧?及川现在的处境,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了。
所以…陪在他身边就好……
直到他能平静下来为止,先陪着他吧……
想到这里,加奈子作了一个深呼吸,尽力隐藏住眼中的焦虑,默默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及川。
随后,她从办公桌上抽出几张纸巾,蹲坐在及川面前伸手递给他。
“咳…谢…谢谢……”
及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纸巾,对着加奈子发颤地点点头,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瞳孔也在跟随着身体一起抖动着。
紧接着,及川又将脸部埋在纸巾里,任由汹涌的泪水迅速地打湿薄薄的几层面巾。
那一声声悲痛的哭叫,就像是受了伤的动物,无法组织人类的语言,只能用喉咙里发出来的悲鸣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加奈子心疼地坐在及川身边,用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两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但加奈子并不会在意这一点。
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无所谓。
他需要一份可以依靠的存在,哪怕只有现在一小会也好,她想要安抚这样的及川。
就这样用一只手搭着及川的肩膀,另一只手攥着几张纸巾,加奈子没有对他说“不要哭”之类的话,任由他在自己的注视下抱住双膝痛哭。
浩树对及川先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吧?
重要到…葬礼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悲伤的存在。
如果换作自己失去了如此重要的朋友,她会不会也像及川这样长期活在阴影之下呢?
加奈子摇了摇头,赶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现在,需要集中精神帮助及川。
虽然具体该怎么安慰,怎么做,如何才能让及川打起精神站起来去吃午饭,加奈子几乎束手无策。
她只能确认一点——放任不管的话是绝对不行的,绕过哭泣着的及川并下楼去吃午饭这种行为,她无法做到。
新诚先生说过,哪怕只是稍微关心及川一下也比什么也不做要好得多。
而及川也是加奈子心目中值得去伸出援手的人。
她相信着,也许单纯地陪在他身旁的作用没那么大,但至少能让此刻的及川明白,他并非独自一人。
一边拿走被打湿的纸巾并将新的递过去,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该怎么才能让及川好受些。
……终于,在及川的哭声逐渐变弱后,加奈子终于想好了要说些什么。
就在她准备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及川先开口了:
“那个…森崎小姐……”
因哭坏了嗓子而变得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不用管我的…让我一个人哭出来就好……”
加奈子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坐在身边的姿势,尽管极度的悲伤让及川完全变了样,但藏不住情感的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在诉说着哀伤,寻求着帮助。
就算嘴上这么说,眼神也骗不了加奈子。
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戳穿及川,而是缓和着语气转移了话题。
“及川先生,喉咙有点干吧?我去给你接点水。”
说着,加奈子缓缓起身来到饮水机前打了点温水,一旁的及川依然蹲坐在原地,不解地望着她。
“为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及川先生?”
加奈子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的样子,好让及川察觉不出她也对他的情况感到不知所措。
“为什么…明明只要放着我不管就好了…像我这种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可是…为什么……?”
回答及川的是一阵静默。
在公司以“女强人”为名的森崎加奈子,若是在以往决不允许丧气话的出现。
但她理解及川本来就有些自卑而懦弱,如今在这样的打击下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悲哀的话语伴随着及川消沉的表情脱口而出,望着那双干枯的眼睛,让人根本不忍心去责备。
更何况,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把重点放在这上面的时候。
加奈子将装着温水的纸杯放进及川手中,柔声说道:“我之前…说过的吧,及川先生是个值得被帮助的人,我想无论是谁都不会放着这样的你不屑一顾吧?”
说着,她目视及川慢慢喝下了温水,认真地把在心里组织好的话语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