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1

父亲降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奶奶初参加工作，积极性颇高，肚子已经老大，每天负担着两人的重量东跑西跑。老人们都劝，你怀着孩子别忙活啦！奶奶不肯听。一个午后，奶奶正在一户人家传授嫁接方法，剧痛袭来，奶奶顺着葡萄架软绵绵的滑到地上。

该人家主动提供床位，接生婆来了五六个。奶奶本来就瘦小，众目睽睽下，更是使不上力气。婆婆在这些接生婆中间，她强势的将妇女们赶出去，温柔的抚摸着奶奶的脸颊，“你还记得俺不？”奶奶艰难地点点头。“要不是你催着俺，把羊送到防疫站，它早就死了。”奶奶疼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你得相信俺，俺一定顺利的把孩子接生出来。”

父亲头大，奶奶和婆婆从日落时分忙活到月上枝头。不知雨是何时降临的，房顶、屋檐和窗框一个劲儿咚咚作响。正当老天爷起劲的用瓢将雨水洒向人间，父亲终于降生。屁股挨了一巴掌，父亲像车喇叭一样用力的啼哭起来。婆婆剪断脐带，用热水擦拭父亲的身子，将他抱到奶奶的身旁。

生产第七天，响应工作召唤，还没出月子，奶奶裹着头巾，战士一样一往无前地前往下个村子。

无暇照顾父亲，奶奶只能将他留在冠县，请一个孩子还没出满月的家人家代为照管。

奶奶对整个村子有大恩，可是均分到每家每户，就小得不能再小。

父亲寄人篱下，为了获取奶汁，在襁褓中几乎不哭闹，怎日龇着没牙的嘴傻乐。人家高兴了会在奶完孩子以后，将仅剩的丁点奶水分给父亲，否则父亲只能喝奶奶寄来的，无滋无味的藕粉或者代乳粉。

尽管父亲每日为获取，可怜巴巴的一点奶汁努力着他还是像一只漏气的橡胶玩具，日渐消瘦。

婆婆与父亲重逢，那天她正牵着羊去吃草，恰好从奶奶托付的人家门口经过。正是夏天，院门大敞，小风穿堂，家长们齐齐坐在门口逗弄怀里的孩子。婆婆打了声招呼，便略过去，没走过多远，又倒回来，“你们咋只带着自己的孩子乘凉，小儿呢？”

孩子妈歪着脖子，蒸笼搬的卧室中，传出父亲微弱的哭闹。

婆婆将羊绳一甩，便冲房屋，父亲已从襁褓中挣出来，哭得撕心裂肺，脖颈占着炕上的黄土，灰黄的身子蜷曲着。

婆婆抱着父亲兴师问罪。：“这孩子，你们能养就好生养，不能养干嘛不托付给别人？”

“不能养不能养。”孩子奶奶恹恹的摇着脑袋，“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亲！可是，领导的面子，不好拂……”

“你们养不好，我来养！"婆婆气得跺脚。

人家的孩子被婆婆的粗声大气吓得嗷嗷恸哭，父亲却抓着小羊脑袋的茸毛，嘿嘿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