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德云十三年，凛冬比往年来的更早些，虽说已是正月底，城内积雪还不见消融。寒风也挡不住城中百姓的热情，自发的涌到城门口夹道迎接凯旋而归的镇远军。

皇帝亲率百官出城迎接，镇远军此番征战平了北荒边境多年战事，与北荒王庭签订了免战协议，岁岁朝贡，休兵养民，两国商贾互通有无。

举国欢庆之时镇远将军府却大门紧闭，府内白幡高挂，素缟麻衣一室静穆，郭将军归程途中意外坠崖，亲兵寻了七天未见，只找到了佩剑和几块斑驳血迹的衣片，判定身亡，众将商议后决定封锁消息大军继续回京复命。

宫中却传来密旨，以稳定军心，防止北境异动为由，命隐藏郭将军身亡消息，密不发丧，胡中惠得到消息就急火攻心，旧疾复发一病不起，由郭将军早年弟子李云杰处理府中事物，在外的弟子也陆陆续续赶来。

请阎夫人过府时并未说明实情，一进府来看次情形证实了心中想法，拉住引路的侍女就问道：“你们夫人可好？”

引路的是胡夫人的陪嫁丫鬟，闻言就红了眼眶轻轻地摇了摇头，阎夫人也顾不得再说什么了，匆忙的朝内院赶去。

自从早产之后胡中惠身体一直都不好，地龙烧得火热屋里暖烘烘的，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刚施完针有了几分精神，挣扎的要坐起来，被阎夫人揽入怀中。

“惠儿…”阎夫人低头看着哭肿了双眸憔悴的人心疼不已，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节哀这两个字太过伤人，最后只能是将人搂紧轻叹一声。

“妍姐姐，他们说德纲死了，我不信，他答应过我平安回来，他答应过我的…”胡中惠苍白病态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潮红，依偎在人怀里泣不成声。

“惠儿你不要太激动了，身体要紧啊，林林还那么小。”

阎夫人拿着手帕给人擦净泪痕，轻拍安抚片刻胡中惠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强撑着身子从床塌边的暗格里拿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阎夫人有些迟疑不解。

“这是府中内库的钥匙，妍姐以后就拜托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家库房钥匙做甚？”

胡中惠见人不接便强行塞进了手中，不容拒绝的握紧了手。

“妍姐，我这身体撑不了多时了…”

“不许你胡说！”阎夫人也红了眼打断了人，胡中惠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心里清楚，我与德纲在这京都没别的亲人了，林林自幼体弱，经不住舟车劳顿，而且，而且我也不放心旁人，将军府这些家业足够他这辈子，妍姐，林林就交给你了。”

阎夫人踌躇半天终是长叹一口气，握着人手郑重的说道。

“惠儿你放心，林林既然叫我一声干娘，我定护得他周全。”

“我只愿他远离这将军府，远离朝堂纷争，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镇远将军府三代忠义，血洒边境的功勋，足够了…”

阎夫人虽然只是个远离朝堂的妇人，也大抵猜出郭将军的死因不简单，朝中各方势力盘综复杂，镇远将军府累世功勋，虽说从不结党营私，单功高盖主这一条就足够令圣上忌惮，狡兔死，弓尽藏…

阎夫人越想越是胆战心寒，不得不强迫自己停止思绪，这时奶妈也将小少爷抱着进来，三岁稚童一身孝衣显得格外瘦弱，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他还不大明白，也被众人悲伤的情感所感染，懂事的孩子更加安静起来。

只见他到床边规规矩矩的行礼，小小年纪有模有样若在平时定会觉得乖巧可爱，现在也只剩下了心疼。郭麒麟爬上了床榻用小手给母亲擦掉泪痕，奶声奶气的说道。

“娘亲不哭，林林给呼呼就不难受了。”

小孩儿凑到胡中惠面前在额头处轻轻呼气，阎夫人看的鼻子发酸忍不住落泪，抬手在人小脑袋上揉了揉。

“林林最乖了，好好陪着你娘亲。”

“嗯！”

乖巧的孩子最终也没能留住自己的母亲，几日后胡夫人病逝，由于郭麒麟年龄过小，众人也有意不与他说明，小小的人儿懵懂的跪在棺柩前守灵，郭将军弟子皆匆匆赶回来祭拜。

胡夫人临终前逼众弟子跪地起誓，镇远军听从调令分散各军营，自此停止对郭将军死因调查，郭麒麟由阎家代为抚养，见弟子全都含泪答应，才看向小儿最后一眼气绝。

圣上亲下旨意以王妃礼制风光厚葬，下葬时秘密与郭将军衣冠冢合葬，旨意上却丝毫不提少主世袭之事。

阎夫人抱着郭麒麟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镇远将军府门缓缓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