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虚晃的白。
白得惨淡,白得刺眼,而四周无边际的寂静,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秒钟,滴答滴答地,迈着步子靠近我,又离开我,我挪了挪有些许疼痛的脖颈,从走廊上隐约传来有人走过的声音,也不过是急匆匆的,并不停留。
眼前的屏障没了,先前在梦里,总有一个黑色的脸庞用白布盖住了我,我不知,走在一条空旷又龟裂的旧马路上,竟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又要去往哪里。
而渐渐的,我的眼睛能睁开了,却又不能完全看清,一块小小的物品站立在我面前的白墙上,长着两只尖锐的角,末了,我才发现那是医院病房的吊灯。
身处在森冷又死寂的病房,我没有思想。
竟呆呆地看了那只吊灯好久,直至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我才用余光略微触及了一点。
“蔺书灯?”
那个声音在轻轻叫我,我听得见,却懒得答应。
等到宋絮棠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蒸红薯走近,才瞧见我已经醒了。
“醒了啊?”
碗底磕在床边,莞尔有声,她的口气很不好:“叫你也不理我,连我也不愿意交谈了?”却并不见得她生气的,眉眼间也还尽数落着苍白过后的血色和余悸。
我凝神望着她。
干燥凝噎的喉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说,因为许林川而在房间里发生的那一切,又都宛如一场梦。
我胡乱说了一堆话。
夹着真的、假的、想说的、不想说的。
统统都说了。
就像憋在心里久了,盖子坏了;久而久之,便真的挡不住心里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一味地倒了出来。现在躺在病房里,再要我回想在窗台上的那些话,我竟真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好像坐在窗台上的那个不是我一样。
宋絮棠铁青着脸问我,那一刻,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去死了才会放弃。
我低下瞳孔去,摇了摇头,点了点,又摇了摇。
“什么意思蔺书灯,点头摇头的,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咬牙呵斥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真的因为许林川吓到你了,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还是你真的想要去死。”
她紧紧盯着我,哽住喉咙里迟迟发不出来的呜咽。她想,她是不能让蔺书灯知道自己在哭的,否则,蔺书灯不知道又要愧疚难受到哪里去。
而我抬头望着她,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明明想要哭出来却又不敢,一时无言。
等她与我对峙良久。
再如何沉默无息,她也无声。
像上演了一出悲情的哑剧。
我只觉得现在的我也哑口无言了,看着她慢慢地在我身边蹲下来,麻木不仁的心扉抽搐着、抽搐着。我只想,那个时候,我好像不是我,而现在的我,却似乎也不是那个时候的“蔺书灯”,宋絮棠问,是不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我突然想到了死,才会去坠楼,我无从开口。
她低头紧紧攥住我的胳膊,摩挲着,说:“我要你说话,蔺书灯。”她开口无奈地叫着我的名字,眼角终于还是忍不住带出一点痕迹来。
我摇了摇头,再迟疑着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她问我。
我不再有所动作了,默默地抽回了在她手里的那条胳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许是我就想到死了吧,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我罕见地眺望过蓝天,也俯视过大地。那个时候,大概,我想也许我是想到死了吧,身后有那个可怖的许林川,有诸多的流言蜚语,而身前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片可以放任我自由的空旷和解脱。
絮棠问我,我无声也无言,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许林川逼到走投无路了,还是真的想要去死,才会在最后一刻坠下去。
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这个问题。
从我重新看见阿普挫伦片开始,我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我在想自己到底会因为什么而死去,又再想,到底是死了不错还是活着不错。
絮棠的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她,所以我只能选择一个她希望的答案,姑且算作是我不想。
其实也许是骗骗自己,徒增一点活下去的借口罢了。
哪有一个坏透了的人,会想不到死呢。
可是我又不能告诉絮棠我确确实实想过,我怕她伤心,也怕她对我失望。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是。
把自己翻个身蜷进被子里,逃避了她的目光,也逃避了自己的内心,她在我的被子外泣不成声,我听得难受,她说:“你可不要想着骗我啊。”
其实我心里知道,大概这也只是安慰她的。
我的病严重不严重,我知道。
她把红薯剥得很干净,用纸巾抱着小心翼翼放在我的枕边。自从开始照顾我了以后,她的模样一下子就从从前那个不屑一顾的宋絮棠,变成了同我一样犹豫昼夜的宋絮棠。
我抵住牙间,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吃吧,医生说你是胃病基础上的中度贫血,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倏而,又觉得这样说也许并不能让我好过,便又说:“你不吃,一会儿易烊千玺来了,我就把你的事全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