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身边睡着了,很安静,静到我耳边只有他匀称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
长夜漫漫,我的家还在西京市的郊外,那是西京刚刚分拨开的一个区,我一直住在那里挺安静的,就是行程不太方便。
秦姣三番五次地想要劝我住到西京市内,都被我很不耐烦地拒绝了,如她所愿,现在我的地址,也是西京市西江区了,虽然离了西京真正的市区很远,不过总归是让她不再烦我。
我把车窗关上,橘子的味道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的司机知道我住在哪里,轻车熟路,有时候我在想,瑞娱不愿意在我身上砸钱,合同一签连每一天上下班的专用车都有了,身旁还有个易烊千玺天天跟着我的行程走,挺不错的。
该说是瑞娱有一个好的公关团队。
还是说瑞娱有一个好的会计部门呢。
我弓起了腰,腹部不免疼痛,胃药还在扔给秦姂的那个手包里,浑身上下就只有一部备用手机了。
偏偏不逢时,那一部备用手机就在安静的车厢里响了起来,突兀刺耳,易烊千玺的侧脸微微动了动,我有些过意不去,用手指死死抵住话筒边缘,滑开了接听键。
那端是许林川的声音:“书灯!”
他叫我名字:“书灯,你在哪里?我找了你一大圈,你在哪里啊?”
“我已经回家了。”这话筒的声音还是该死的响亮,我向左挪了挪,尽量离易烊千玺远一点。
“回家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惊异。
我冷漠颔首:“嗯。”
这是只有公司内部人员和絮棠、胖虎才能打通的电话,留做工作通知使用,从天南大学毕了业以后,许林川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已经被我拉黑了,我不愿意与他有太多瓜葛,也不知道许林川何时有的我这个号码,不过兴许是他问秦姂要的。
从明天开始,我要告诉秦姂不再把我的号码给这个人,同时换一个别的号码。
我在内心暗暗发誓。
是她太好骗了,许林川寥寥几句,就把他看成了正人君子。
而许林川的声音就是让我恶心。
我不愿意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迫切地想要从刚清醒过来的梦魇中逃离。
我说没事了吗?我困了。
他着急的让我等等。
“书灯,你,你别挂我的电话,你安全到家了吗?”
“到了。”我不在意环境对我的串通。
他那边愣了几秒,很明显,我穿帮了。
“书灯,”他犹犹豫豫地,那口气好像在哄一个哄不好的小孩,“书灯,你还在生气吗?今天晚上的事你别往心里去,靳乔喝多了,他这个人酒量小。”
“你觉得,我在跟他计较。”我把最刁难的话安静陈述了一遍。
他着急了:“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书灯,我是看你刚刚状态很不好,想问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怕你出事,我很担心你。”
又来这一套,他大概是真的,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痴情的人吧?
不过他错了,蔺书灯是什么人呢?
是个坏人。
“你被他这些话气到了对不对,书灯,你不用在意这些,你是个好女孩,他说话很难听,我替他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许林川在渴求我,而我并没有留意到身旁炽热的目光,只是为了许林川的这一席话,我骨子里的清醒瞬间就走到了大脑里,我冷笑着打断了许林川的好意:“许林川,我不会计较这些,你替他道歉的时候就错了,我不过是死要面子,但是他说的我都默认了。”
“他错就错在,撞到了絮棠的枪口上,你不应该向我道歉,而是应该对着絮棠求情,求求絮棠如何放过他,求求絮棠不要不开心。”
当所有人都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对我道歉时,就已经宣告我的死刑了。
那个人只是说话难听罢了,该是我的,我还得认不是吗。
许林川为什么要替他道歉呢,他说的不都是对的吗。
“不要再打我的电话了,你的行为,已经属于私生范畴了,不要让我烦你,否则明天起,你就会收到瑞娱的起/诉书。”
我掐断了通话,连最后一丝奢望清净的通道都没有了,关了机放进口袋,胖虎看我故作镇静的样子笑出了声:“小蔺,换手机号码了?明天告诉我一声。”
“你可以打我另外一个,不过有的时候,秦姣很烦,会忙线。”
“留一个工作电话吧,我们的合作,属于公事。”易烊千玺突然的插话,让我有些自顾不暇。
他睡着了?
可是他的眼睛太过清朗。
我思忖。
大概是被许林川吵醒了。
于是我的心里就有了几分歉意了。
打扰别人睡觉真的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
“你今天的同学聚会,好像不是很愉快。”
“秦姂还跟你说了什么?”
我捏住了隐隐有些跳动的眉心。
非要我每个助理都重复一次,这些事才能称心如意吗?
为什么每个人在今晚都要来过问我一次。
为什么非要挑起我心里那一道坎!
许林川是,他也是。
我的同学聚会愉不愉快,我的同学聚会愉不愉快和易烊千玺有什么关系!
关心我?怜悯我吗?
可是易烊千玺都不会啊。
他只是一个会疏远我的易烊千玺,遥不可及却占据心头无数次的易烊千玺啊。
没有风了,我闭起眼睛,眼眶里有一种清澈的东西要溢出来,我不能。
他的眼睛大概是没有看我,和他心里住着段穗一样。
然而余光却在我的耳朵上停留了许久,缓缓,他挑眉,低头拍了拍他的裤子:“樊凡导演是个很挑剔的人,我跟他合作过几次,他的脾气很大,对于演员的要求也很高的,这个女主角你还是让段穗来演吧,她在演戏方面比你有经验。”
攥紧拳头放进了上衣口袋里,光线不敞亮,忽明忽暗的,幸而有它的配合,我脸色苍白却不至于被人看出来
“她确实在演戏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我轻轻冷笑一声,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不加遮掩的直视。
他很瘦,下颚骨与颧骨之间棱角分明,是他最迷人的辨识度,不管戴着口罩与否,我都能在人群中为了他驻足,我喜欢他喜欢了四年。
四年呢,四年之前的一切我都没有算。
其实不止四年吧,只是别人都习惯四年了,我也习惯了。
絮棠说我已经不是喜欢了,用爱也许更加合适。
我不敢用爱来形容我自己。
因为如果用爱,他此刻坐在我的身边,冷漠地劝我把段穗的女主角还回去,我就会更加地和他远了。
我的爱不值一提,太玷污易烊千玺了。
“易烊千玺先生也是来劝我把女主角还回去的吧?我抢了段穗的资源,在合同里也有规定吗?”
他身形一滞,转头凝视我,瞳孔里有光的斑点,没有我的影子。
在空气里交错,我硬是强撑着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否难看的笑容:“您不必为了段穗出头,她不知道珍惜的,我自然不想要,我比谁都愿意双手奉上,不过既然这个女主角我拿了,那就是我蔺书灯的,段小姐如果委屈,回去擦干了眼泪再拍别的电影也不迟,段小姐的资源那么好,瑞娱总不会盯着一部电影的吧。”
“心疼段穗吗?易先生总是要放她一个人成长一回,而不是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耍了小脾气,跑来找易先生撑腰。”
“她的底气是易先生和瑞娱,而我什么也没有,段小姐资源优秀,随便参加点试镜,女主角不就是手到擒来吗?女主角我拿了,那么小气?”
我也是忍着哽咽才能说出来这番话。
段穗的底气是易烊千玺和瑞娱。
而我呢,我有什么。
无休无止的谩骂和侮辱。
我是被谩骂堆砌起来的,而她生活在不同于我的辉白下。
这样的落差,段穗满意了。
她不就是想要我做一次曾经的她吗。
如意了,全都如意了,我负气下了车,怕再多待一秒,连眼泪也兜不住,他们将我送到了小区之外。
下车时他叫住我:“蔺书灯。”
“做什么?”
“你……”他把目光别开,喉结滚动,“今天下午,我有一个综艺录制,早上四点的飞机,今天,你就让瑞娱派车接你吧。”
“不劳你们了,有事你就去吧,我们只是合同上的合作关系,不用假戏真做。”我带上了门,瞥了一眼车门上倒映的自己,平静的语气中勉强按压住怒火。
我和段穗是不一样的。
我也很分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