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凌乔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字，越看越陌生，仿佛她不认识字了。那些字渐渐模糊，跳跃，变成可怖扭曲的妖怪。

恐惧在她的脑海中震耳欲聋。她想，恐惧一定是有声音的。不然，白敬亭为什么会突然察觉到她的存在呢？

此刻，他活像染血的野兽。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望向她的方向，似乎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了她。

凌乔一瞬间屏住呼吸，然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将她出卖。她只能更加努力地压抑呼吸。

白敬亭慢慢走近单向玻璃，抬手触碰它，轻声说:“我就知道，她还有后手。你是谁，鬼鬼祟祟藏在后面，是怕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吗？”

凌乔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白敬亭已然一拳锤爆了单向玻璃，瞬移到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随后露出和她一样的惊惧交加的表情。仓惶松开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乔咳出眼泪，顾不上难受，爬起来就跑。

转瞬间又被白敬亭挡住去路，他一脸忧虑地问她:“你都看到了？”

凌乔并不回答他，竭力挣扎，崩溃大哭:“放开我！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当然不指望白敬亭良心发现什么的，但她的哀求的确令他手足无措起来。她再次抓住这个空档，跑了出去。

还有什么比绕场一周的超长旋梯更令人绝望的呢？她在所有在场者的注目礼下狂奔而下，她不禁想象，如果楼梯足够简洁，她此刻应该已经离开野棘酒吧，坐进出租车里。可是下一秒，白敬亭再次挡在她面前，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她的样子，只是认真地说:“不要走，我不会伤害你。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凌乔后退一步，胸前的钻石吊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此光华却令白敬亭皱起眉头，似乎有所顾忌。

凌乔忽然想起了廖柯教她的咒语，她紧紧握住钻石吊坠，口中念念有词。白敬亭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阵白光爆发出来，将旋梯口的大半个舞池吞没。

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失明了几秒。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凄厉的哀叫声此起彼伏。当然，还有力气发出哀鸣的是幸运的少数，更多的是事故中心的倒霉蛋，有些不知深浅的血族只是凑过去看热闹，就被耀眼的白光一瞬烧成灰烬，连疼痛也感受不到。

凌乔终于从刺眼的白光中晃过神来，惊觉身边一下子变得异常空旷，只剩下零星几个吓傻了的人类。

她既后悔又后怕，好像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将这个歌舞升平的地方变成了人间炼狱。远处几个幸存的血族在打滚哀嚎，她故作镇定地一步步走向门口，穿过人群，离开这个噩梦连连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白敬亭再次追上来，截住她的去路。这次他满身伤痕，看起来更加恐怖，也更加脆弱了。

凌乔下意识握紧水心石吊坠，白敬亭瑟缩一下，但还是走近她:“就算你再来一次，我也不会放弃的。”

凌乔放开水心石，掩面痛哭。她听到白敬亭说:“对不起。

“我想过在你面前坦白身份，但始终没能准备好。没想到最终，是以这样的方式。”

凌乔哽咽着说:“错了。全都错了！你以折磨人为乐，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你凭什么认为，你早点坦诚相见我就能接受你！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确实，都错了。”白敬亭略显落寞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目的，那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凌乔崩溃地推开他，“不要再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我受够了！我恨你！”

“对不起……”白敬亭抓住她的双臂，“我没想到，我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他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强行将她拥入怀里，哪怕被水心石灼伤，也不肯松开。他呢喃道:“我太想念你，一开始，我只是想默默地看着你。可是，人都是贪心的。”

“你知道吗？”凌乔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比起恨你，我更恨我自己。”她的眼泪无声滑落，说出一句令白敬亭震惊无比的话:“即使你身上疑点重重，我竟然还是自我欺骗，你不是血族。即使亲眼目睹你最丑恶的一面，我竟然还是，还是有点……喜欢你……”

白敬亭仿佛抱着一块冰，他整个人僵住，难以言喻的悔恨和悲哀将他笼罩。

他再明白不过，此时此刻，这句最真诚的告白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它失效了。

如果不曾听见也还好，可听见了，又怎样割舍呢？

他今天不知第几次说出那句“对不起。”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企图给她一点安慰。“原谅我再贪婪一次。”

他抬起手，扯掉凌乔的项链扔到路边。因此，他手上多了一道血痕。不过没关系，他今天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他抵住凌乔的额头，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挽回这一切，只好让你忘记。今天在野棘酒吧发生的一切，都让它随风而去吧。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他抬起头，将一脸茫然的凌乔从她怀里推开。

凌乔摸着自己的脑袋，总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她疑惑地捡起遗落在脚边的水心石项链，发现银链坏掉了，无法佩戴。她隐约记得刚才白敬亭推了她一下，再去寻找时，白敬亭却已不见踪影。

她禁不住皱眉，白敬亭他……他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