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言这辈子都记得佟年生小糖果的那天,他不愿意回想的,她离开自己的那天。
原本整个孕期,每一次产检的时候都是一切顺利,甚至连孕妇们害怕的糖耐和四维彩超都是一次通过。
可谁知到了生产那天却突发变故。
那天,韩商言穿着隔离服带着口罩,全副武装的站在产床边握着佟年的手。
陪伴了她整个产程,看过了她是如何辛苦的为他生下孩子,韩商言轻柔的为刚刚顺产完精疲力尽的佟年擦拭额头的汗。
虽然佟年一直说想要凑个好字,可此时的韩商言,彻底打消了再要一个孩子的念头。
这样痛苦的经历,一次就够了,他的小孩,只能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哪里能受这样的苦。
刚出生还皱巴巴紧闭着眼的小家伙被抱到两人眼前,是个女儿,正扁着嘴放声大哭,两只小手一抓一松的。
韩商言隔着口罩,低头在佟年额上轻轻一吻。
她是他的英雄。
沉浸在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中,佟年眼含热泪,虚弱的朝他笑着。
孩子被抱走做新生儿检查,医生继续在佟年身下做收尾工作。
变故在此时发生,佟年突然克制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即处理收尾的医生护士脸色大变。
羊水栓塞。
韩商言被医生护士合力从手术室赶出来,紧盯着手术室的灯慢慢的靠着墙蹲下,双手无助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从来就不信神佛,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这个世上有神明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熄了,佟年被推出来,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医生望着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的岳母挣脱岳父的搀扶扑上去,不住地搓着佟年软软垂在床边的冰凉的手,抚摸她满是冷汗的脸,声音是痛彻心扉的。
“年年,年年你看看妈妈,你睁开眼睛啊...我的女儿啊,你...你才22岁啊,你怎么舍得啊...”
佟年只看了孩子一眼,甚至都来不及抱一抱她亲一亲她,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韩商言站在几步之外,和她之间隔着人群,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混沌。
好像是在梦中,又好像是幻觉,那些声音全都忽远忽近。
结束了吧,该醒了。
他木然的接过护士怀里的孩子,跟在岳父岳母的身后像具行尸走肉一般,再任由岳母抱走他怀里的孩子去交给护士喂奶。
看着躺在手术床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他的小妻子,韩商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悲伤的情绪。
怎么可能呢?
那是佟年啊,是那么勇敢坚定的走到自己身边的佟年啊。
他们的生活才刚开始,现在还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结局了呢?
直到有人过来给佟年盖上白布,要将她推向太平间,韩商言才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他双目赤红,一把推开那个给佟年盖上白布的人,跪在床边紧紧的抱着佟年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将带着咸湿泪水的吻印在她冰凉的脸上。
“爸爸,你怎么哭了?”
小糖果被他突然涌出的泪水吓坏了,瘪了瘪小嘴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却还想着替他擦眼泪。
他蹲下身与小糖果平视,透过孩子清澈单纯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那个已经离开他三年的人。
同样明亮的眼眸,同样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同样让他放心不下。
在小糖果幼儿园开学之前,韩商言带她去了一趟三亚,依然是住在亚特兰蒂斯酒店的那间套房。
黄昏的时候,韩商言牵着小糖果肉乎乎的小手,在酒店的海滩边慢慢的走。
沙子很软,踩在脚下会印出一串串脚印,再被海浪抚平,变回原样。
好似佟年突然出现在他原本孤独的生命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和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然后再毫无预兆的抽身离去。
夕阳的余晖洒着金光,照映在父女两人身上,在两人身后留下浅浅的影子,一高一矮,缓缓向前走着。
小糖果第一次来海边,对一切都觉得好奇,一路蹦蹦跳跳的,小脚丫踩着松软的沙子,仰着头嘴里咿咿呀呀的和爸爸说话。
“爸爸爸爸,你看这个影子,我像不像你的小尾巴?”
小糖果仰着头,另一只没被牵住的小手指着自己和爸爸身后的影子,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模仿鱼尾巴的摆动。
韩商言手里牵着他和佟年的女儿,看着她和佟年当初一样傻乎乎的摇头摆尾的模样,站在夕阳西下的海边,看潮起潮落,突然落下泪来。
耳边女儿稚嫩的童声和佟年的声音交错。
佟年“韩商言,你知道地球为什么会转吗?”
佟年“因为它不希望每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佟年“它希望我们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