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很长,半月很短。
对裴茗来说,太短,赖在水师兄身边的日子每日每时每盏茶都千金难求。对贺玄来说,太长,每日每夜都似在承受当年的重刑,度日如年。
我明明已经报仇了啊,为什么一点也不痛快!
那日意想不到出了那样的事,幽冥水府被毁,贺玄逃离鬼域。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又中途折返留下一个分身装青玄的尸体,把真青玄带走。
“贺公子,你放开我!我哥呢……我问你,我哥呢?”
“贺公子!你说话好不好?”
“贺呜呜……”
是我把你从废墟里挖出来,你却整天念叨着我那个仇人你那个哥哥。
你再囔囔……我真想,真想再吃了你……再用嘴堵住你的唇,让你沉溺。
真是造孽,这仇报的一点都不痛快。看到他这样狼狈,心里居然还有点痛,什么和什么啊,我是饿昏了吗?
贺玄一时气结,从树上扯了一把叶子,转身往青玄嘴里塞去。(缘某:没有虫子吧……慌!)砰——,用力掐住青玄的下巴,再把人压在树上,让他闭嘴。“……不准提你那个哥哥!”
“呜呜……嗯!”青玄张口朝他的手,掐着下巴的那只手咬去。呲牙咧嘴的模样,眼里充满了怒意,不过在贺玄眼里像炸毛的小猫崽子。
“你咬吧,我就这么把你拎进屋。不疼,一点都不疼,比不上当年牢里的种种大刑……至于你哥,死了,一点骨灰也没留下,侥幸没死也就是个手脚皆残的废人!我这样回答,你可满意?师青玄。”手上少许温热的液体在滚动,嘴上的力气少了不少。
进屋,把人丢在床上。
再没收一干坚硬尖锐物品,下了结界,直径朝外走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再给床上的人一个眼神。
“鬼老头,鬼婆婆,看好里面的人!
“还有我饿了,等会叫鬼大伯来二十碗面。”
……
贺玄站在屋外的亭子里。玄帐外水波纹纹,二三红鲤在盆中游动,微风撩烟而过,远处点点小重山,山深处陋室藏,山腰牛耕几梯田,有一老叟摸着胡子在晒药……还有妻唤夫吃饭的声音。
……上次抓了几家人在这里住下,确实有点像家的样子了。罢了,皆看厌了;再像,眼前也不会是我家。
心中涌起一股怒意,手中的白玉茶盏就这么碎了,龙井茶水顺着手指滴落,碎瓷片掉落。那种温热液体的感觉,贺玄想起青玄的泪……
还有一人,听到一声茶盏碎声。
水底的一人战战兢兢地从水里出来,扑倒在地,磕头磕了又磕,“水鬼大人饶命啊,水鬼大人,小人不是有意偷听的!放过我家里人好不好?老母病才刚好……”
贺玄:“……”
“住口。”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小伙子打扮,十有八九是前几天抓来的村民。“别甩水了,起来!”
那人低头站了半会儿,最后还是说出口了。
“小人的……祖父,三日前……前没了,大……大人可否……让我带上棺材拉回……去葬了,让他老人家落叶归根……!”又是一次扑倒在地,看这娃不把头磕破都不可能了。
“行,你们滚吧。这一走回不回来随便。”贺玄接过鬼大伯送来的面,一碗一碗摆好。
“谢谢大人,大人真是个大善人呐!”
善,呵?世上居然有人认为是我是善人。
小伙子抬头看到一张雪白没有血色的脸,眉峰锐利,眉眼深邃,现在更为阴郁了。黑袍上的银丝细线,闪烁着诡异的光。
小伙子看到这张脸吓个半死,摔进水里就跑了……对,跑了。
贺玄没理会他,只是看着一碗面发呆,想到了青玄。
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从此,再无瓜葛……
真好,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吧。
……
看着热气一点点没掉,看着面变糊变僵……
在碗旁边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