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
我收到了一份信
信的落款是消失三天的司
我打开信封
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
“喂，我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吧，拿着这把钥匙，一切都归你了”
他说话的方式还是这样
我拿起那把钥匙
他的家是301，还是302
算了，我总是记不太清，还是去试试吧
我来到他的小区
站到301，刚插进钥匙，门却开了
出来了一个大叔，面色不善
“你是干什么的”
我急忙道歉
我打开了302的房门
屋里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
只是，看起来空旷无比
我只来过一次他的家里，哪天我和家里赌气，跑了出来
我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我父母的不理解
等我控诉完后
“说完了？”
我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去我哪住一晚，明天就回家吧”他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来到他家里
和现在一点改变没有
我打开冰箱
一整层的无糖可乐
第二层是一整层的矿泉水
第三层一半抹茶酸奶，一半奶油甜点
我拿出一瓶酸奶，日期是三天前
打开，喝了一口
果然还是和以前那样难喝
“喂，这是什么，这么难喝”我问他
“啊，抹茶味的酸奶，难喝吗，我觉得挺好喝的”他打开一罐可乐
“你为什么放这么多可乐”
“喜欢啊”
“那矿泉水呢”
“可乐喝多了嘴里会感觉发粘，所以那时候就喝矿泉水”
“你家里就没有什么吃的吗”
“那边有泡面，还有自热火锅”他指着客厅一角说
那里堆着一箱泡面，一箱自热火锅
“你每天都吃这个吗”
“不啊，我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吃，偶尔才吃这些”
“对了，你家人呢”
“他们早就走了，就我一个人”他平静的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啊，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早就习惯了”他满不在乎的说
电视两旁的花已经有些枯萎了，是三天没有浇水的原因
看来他这三天真的没有回来
走进卧室
天花板是星空的样式，地板是海洋的壁纸，只是，整个壁纸上都只有一个生物
一头鲸鱼
“这装饰，好酷啊”我忍不住夸赞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找了好多人，才做成这样的”他自豪的说
他的卧室很大，大到像是一个客厅，只是只有一张单人床
一角挂着一台电视，下面放着游戏机
“要不要打游戏”他拿起一个游戏手柄问我
“好久都没见过这个了”我拿起一个游戏手柄
“啊啊啊，又输了”我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
“正常啦，我可是玩了很多年了”他关掉游戏机
“呐，你睡这里吧，浴室门口有一次性的拖鞋和洗漱用品”他站起身
“你睡哪”
“我去书房”
我来到书房
房间里有一个四层的书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垫
只是现在书柜空空如也
“难怪你总是去逛书店”我想起他经常从书店买一大堆书
“只是，为什么上面都是空的呢”我看到上面两层是空的
“上面两层已经看完了，就送给别人了”他拿出一本书，坐在桌前
“这是个不错的爱好，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看书”
“无聊时总要找点事情做，后来就慢慢变成爱好了”他头也不抬的说
厨房里面的餐具都干干净净的
上面的调料很齐全，只是大多都只用了一点
“你还会做饭？”早上起床后我看到餐桌上摆的粥还有煎蛋和面包
“会啊，只是一个人懒得做”他递给我一双筷子，自己却拿着勺子
“我应该再去买一套餐具的”他嘴里说着
“吃完饭你就回去吧，省的叔叔阿姨担心”
“他们才不担心呢，都习以为常了”
我走出厨房，给客厅的两盆花浇了些水之后离开他的家
司到底去哪里了呢
我拨打他的电话，和这三天一样，关机
“你，你是司哥哥的朋友吗”一个小女孩拉住我的衣角，怯生生的说
“恩，我是他的朋友”我蹲下身
“你知道司哥哥去哪里了吗”
“我也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说想让我给他画一张画，我现在画好了”
“我可以看看吗”我问她
“可以啊”小女孩展开手中的画，掉落出一张照片
我捡起来
“啊，那是院长阿姨拍的，我想让司哥哥看一看”小女孩说
照片里司被一群小孩围绕着，这个小女孩坐在他的肩头
我打开画
画中的司披着超人的披风，而两旁，有几个孩子也画的像个小超人一样
“这个是我，这个是可可，明明，天天”她踮着脚指给我看
“本来想是只有我和司哥哥的，可是后来让他们看到了，非让我加上他们”小女孩说
“画的真漂亮，他一定会喜欢的”我忍不住夸赞一句
“哥哥，你的名字是辰吗”小女孩突然问我
“是的”
“太好了，司哥哥经常和我们说起你，他说，你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那就拜托你交给司哥哥了”小女孩笑着说
“你叫什么名字呢，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我叫依依”
“哥哥再见”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离开，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看着那张照片
里面他的笑容还是那般温暖和煦
我也是温柔的人吗，才不是呢，他才是真正温柔的人
一直都是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司的那一天，那时候还在上高中
我那时比较瘦小，木讷，所以经常遭受欺负
一度让我抑郁
是他帮我脱离了那种生活
后来我们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他总是很阳光，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哦，不对，有时候解数学题的时候也会愁眉苦脸
我回到家中，瑾打来电话
“找到司了吗”
“没有”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她说信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让他讨厌了”瑾在电话那边说
“他怎么会讨厌你呢，可能有什么事情吧”
瑾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像他一样温柔，很喜欢司，司也很喜欢她，只是，司的喜欢只是朋友的喜欢，至少表现出来是这样的
三天前是司的生日，瑾提前预订好了他最喜欢的奶油蛋糕，没有告诉司，只是说明天一起出去玩，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但他没有来
这是司第一次失约，这么多年第一次失约
饭桌上
“怎么最近没有见司那个孩子了”妈妈问我
“啊，他最近工作有些忙”我搪塞过去
我爸爸妈妈很喜欢司
我还记得司第一次来我家里
“走，去我家吃饭”我跟司说
“算了吧”
“走吧走吧，然后一起打游戏”我拉着司往家里走
“等一下”司跑进一个水果店，一会后，拎着一些水果出来
“买这些干嘛”
“总要拿点东西，不然空手去多不好意思”司说
到了家里后
“妈，我同学今天来家里吃饭”
“叔叔阿姨好”司说，将水果放在桌子上
“你好，你们先去玩吧，一会饭就好”我妈妈笑着说
“走了走了，去我房间打游戏”我拉着司走进房间
司显得很拘束，就是那种太客气了的感觉
尤其是在面对大人的时候，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
后来再来几次才好一点，感觉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但还是很客气
“你学学人家”我妈妈经常和我这么说
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那个完美的孩子
一周后
我怀着他可能回来的想法再次来到他家中
结果依旧失望
我叹了一口气
走进书房，将依依的画和照片放入抽屉
却发现了一本日记
《光明》日记本上写着这两个字
“那是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瑾靠在门框旁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
“门没关，我就进来了，还以为是他回来了”瑾摊摊手
“那个是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应该是他的日记”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
“或许会知道他去哪里了”她走过来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打开”我说
“我来”她抢过日记
打开
2010年2月3日
我觉得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新开始生活
2010年3月15日
就在这里吧，这座城市看起来蛮不错的
从今天起，要干干净净的生活啊
做一个光明，温柔的人
2010年3月27日
今天终于将房子改造完成，按照自己想了很久的样子
虽然有些空旷，但没关系
我不害怕黑暗，也不害怕孤独
2010年4月17日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慈祥的老奶奶，可爱的小女孩，当然，还有很多友好的同学
他的日记很短，时间也不确定，有时一天一篇，有时好几个月才写一篇，大部分都是三言两语
2010年9月18日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辰
他看起来有些麻烦
我也曾遭到欺凌
我知道那种感觉
真的蛮糟糕的
2010年10月21日
辰和他的父母吵架了
跟我说了很多
但我明白，那都是气话
应该是气话
就像叛逆期的正常反应
好吧，都是我猜测的，我没有体会过和父母在一起的感觉，也不知道叛逆期是什么感觉
2011年2月2日
今天是新年，我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新年
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
对面的叔叔阿姨送给我一些年糕还有一些饺子
我那时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接下东西，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真是次失败的交流
或许叔叔阿姨会认为我是没有礼貌的孩子
呐，明天去拜个年吧
2011年2月3日
今天去给叔叔阿姨拜年，虽然还是有些慌张，但比起昨天已经好多了
他家的小女孩刚刚三周岁，好可爱，也不害羞，以后一定会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2011年5月6日
辰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叔叔阿姨是很好的人
看着辰和叔叔阿姨开玩笑，真的蛮羡慕的
……
2013年7月5号
我认识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只是，在福利院里
她没有一点小孩子的任性，也不会哭闹，也不怎么说话
只是乖乖的在哪里
我走过去和她说话
她很有礼貌，只是眼神让人心疼
那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眼神
她叫依依
仿佛以前的我
恩，不能让她变成我这个样子
2013年8月9号
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叫瑾
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真正的温柔，而不是我这种后天改善的温柔
我喜欢她，但也仅限于喜欢
2014年1月30日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第四个除夕
征得温院长同意
我将依依他们带到家里过年
我们一起玩的很开心
温院长说很感谢我经常陪他们
其实，是他们在陪我
新年快乐
2015年7月7日
我最近怎么了
感觉自己的内心越来越黑暗
是我压抑的太久了吗
我会调整好的
2016年2月14日
瑾说喜欢我
我很开心，但我明白，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太糟糕了
她身上那与生自来的自信与温柔
是我穷极一生也追赶不及的
她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而不是我这样糟糕的人
2016年3月21日
我思考了很久
我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剩下满满的恐慌
我已经不能消化掉自己的负面情绪
很难过，我或许该走了
瑾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2016年8月12日
这是他消失前一晚的日期
这是最后一页了，今天我将最后一本书看完了，我想我也该结束了
依依已经越来越好，想来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不会重复我的路，也不会重复我的经历
辰如今也成为了一个很温柔的人，想来会比我更好
我还是很喜欢瑾，如果我没有这么糟糕就好了
我今天坐在屋子里，喝了一罐可乐，一瓶酸奶，吃了一个奶油蛋糕
蛋糕很大，吃到我腻了
现在是八点21分，我将房子都收拾完毕，买了凌晨的车票
然后坐飞机去下加利福尼亚半岛
那里可以看到鲸鱼
我还是很恐惧大海，它浩瀚而深邃，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渺小
我终于明白，我错了
当一个人呈现的越光明，他便越接近黑暗
我内心的负面情绪已经让我透不过气
我该走了
就像一场戏剧
我用十七年来看尽世间冷暖，用六年来完成一场表演
现在该落幕了
再见
这本日记有将近两百页，这里只选出几张，还有很多人，出现在这本日记里
瑾合上日记
坐在椅子上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愚蠢”瑾哽咽着，强忍着泪水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就像我们从来没有发现司的内心
他所呈现的，一直都是光明而温柔的
我突然想起，他从来没有表现过负面情绪，都未曾生气过
也未曾听他说起他的过去
一个月后
我收到一个快递
里面是一封信，一张银行卡，还有一份遗嘱
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坠入那令人恐惧又令人向往的大海
很抱歉没能遵守约定与你们见面
也请代我向瑾说句抱歉
原本想用一个谎话来掩盖自己的离开
但遗嘱总是骗不了人的
那个遗嘱是给你的
带着它去衡阳路二十三号找武律师，他会给你办理好所有的手续
那张银行卡是我所有的积蓄
将它交给福利院的温院长
不要告诉他们我死去的消息
也不要为我难过
死亡是人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曾经也抑郁，也曾颓废，难过，想过死亡，就像很多人一样
但生活也有很多美好，比如父母，好友
以后你还会有爱人，还会有孩子
小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你的未来可期，所以好好生活
不要再有哪些愚蠢的想法
至于我
人生就像是一场戏剧
我不过是提前落幕
如果能为你们带走那些愚蠢的想法也是好的
愿我这些年给你们带来的是阳光，而不是黑暗
就说到这里吧
我该走了
愿你安好
我最好的朋友
2016年8月14日
这是司的最后一封信
我去往福利院
将银行卡交给温院长
“司去哪里了”
“他回家了”我说
可她不是小孩子
“司这孩子，从他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他和这里的所有孩子都一样，缺乏爱”温院长笑着说，但眼眶却泛红
“就像那句话说的，见的人越多越喜欢孩子，他总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我又怎么不明白，他和这里的孩子，眼神都是一样”
“他给这些孩子带来爱，没人能弥补他的内心，我也想让他好起来，只是他太清楚了，清楚到没人能帮他，就像太阳只会散发光芒，却没人能为太阳提供温暖”
温院长缓缓的说
后来
我去见了那个叫依依的小女孩
“你的画司收到了，他很喜欢”我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依依说，但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
“只是，司可能以后不会回来这里了，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在那里生活了”
依依低着头
“辰哥哥，你不要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我说
“我刚才都看到温阿姨一个人在偷偷的哭”
“对不起”我说
依依跑开
我跟过去，却发现她蹲在一个角落，努力忍着泪水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依依说
“司哥哥说过，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继续守护着自己喜欢的人”
“他也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们了”
“我相信他每天都在看着我，我才不会哭呢，司哥哥会笑话的”
“可是，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司哥哥了”依依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我来到下加利福尼亚半岛
乘船来到海上
将依依的画放入大海
远处传来鲸鱼的叫声
深邃而孤独
人们常说，鲸鱼是海洋里最温柔的生物
鲸鱼死后落于海底
尸体可以供养着整套生命系统
这个现象称为“鲸落”
这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生于海长于海孤于海归于海
而被司改变的我们
就像司留给世界最后的温柔
（完）
我曾经进入过一段时间抑郁症患者的圈子
那些看起来越光明的人，反而越接近黑暗
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热爱生活
生活总有千般苦难，但总要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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