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梦魇时分
日头渐落西山，暖洋洋的夕阳色渗透过水镜结界，更显得煞是好看。
一个容色清丽的小丫头捧了一团颜色漆黑的物什伏在案几上查看。
“萄萄，你回来啦。你看我在你后院拾到了什么！”
那团带着焦糊味的东西已然递到眼前。
锦觅心尖涌起亲切感，想要触摸时才发现，自己分明就在那躯壳中，却分毫动弹不得。
这小丫头唤的是葡萄，葡萄是谁呢，为什么如此熟悉，好像亲昵又陌生。
“不过一只将死的寒鸦，埋了做花肥便是。”
【不能埋！不能埋！他不是寒鸦！】
锦觅大声的呼喊，但没人能听到。
【他是凤凰！他对我很重要！葡萄！我求求你！不要埋！】
锦觅只觉得自己在这躯壳中禁锢的死死的，有心无力。
可是凤凰是谁呢？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还会这么挂心？
“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生死皆机缘，万物自有轮回。它若有命，便将它放在园子里不食不眠也自会活返，若无命，便是我施救于它亦回天乏力。”
听得葡萄如此凉薄之言，锦觅心里陡然生起一丝恨意，恨那么理所当然，又藏得那么深，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
【这凤凰合该是我十分重要之人，却糟了葡萄毒手，我也受了重伤，才会失忆囚禁至此，还不忘寻她！】
锦觅只觉得自己一缕幽魂，仍心酸的想要流泪。
四周又暗淡下去，重归漆黑，锦觅却发现自己可以行动了。
那一点荧光微弱了些许，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复又向前摇摇晃晃，引得锦觅上前。
叮咚的清脆水声响起，四下仍是暗的，却是月色迷蒙，碧水涟涟。
锦觅的灵觉触过飘飘漾漾的海棠芬芳，终于落在了那人身上。
“你不去修练，在那树梢上作甚？”
那声音似有魔力，锦觅恍惚一下，竟想起来不少事。
【这里是留梓池，凤凰最喜爱在这里迎着月色沐浴。
只是，这恐怕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难道我是被拘入了幻境？】
锦觅感应到葡萄蓄着泪在凤凰面前装起了乖巧，还时不时澄澈着眼幽怨地将他望上一望。
来来去去几日，凤凰便软了态度，暧昧横生，令锦觅好不嫉妒。
【不知我与那葡萄是和渊源，连心思也能感受到。凤凰，你莫要被她所欺骗才好。葡萄未必有歹心，但对你，是毫无情意啊！】
锦觅再次恢复自由身，那一点微光带着她场景轮转，总是与那凤凰有不解之缘。
锦觅在那纷繁绕眼的片段中越浸越深，与真相只不过一纸之隔。
不敢戳破。
就醉心在这样的幻境中也是极好。
只有凤凰和寄居在葡萄身上的我。
我是...我是...可我是谁？。
“怕不是要让星君失望了，这锦觅断然娶不得月孛星使。”
“近来听闻花界为了个精灵不惜与鸟族翻脸，此番干戈莫不为的竟是锦觅？”
“嗯～袖兜里的仙子可是抓稳了？”
“我的侍女买东西自然是我来付，怎可烦劳大殿。”
“罢了！你且与我说清楚此番私纵穷奇妖兽为的是哪般？”
“花界的灵芝圣草岂是一个小小花精说种便能随手种出来的！说！你和已故花神是何牵连？”
“小神自省从无言行不端之处，还请长芳主莫要听信流言。至于锦觅仙子……确然乃小神心之所系。”
“今日若非小神日游偶至此处，火神莫非竟欲纵火烧了那小楼之中百余条生灵？上苍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偷生，修行根本乃是为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火神这般违背仙道下狠手，这万余年的道行算是白参了！”
“我道是哪个。原来是大殿做的手脚，怨不得旭凤遍寻不着。不知大殿费尽心机将锦觅的气息掩于市井之中意欲何为？”
“人道大殿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想天上地下消息却通透灵光得很，连旭凤一举一动都知悉得清清楚楚。”
“我知你对我情根已种，我亦对你生了情意，怎奈……造化弄人，天道不公……纲德伦常实难容，若你我执意相伴，必遭天谴，灰飞烟灭……”
“私以为以我的灵力尚且无须支会什么名目，挫骨扬灰不过覆手功夫而已。就不知彦佑君接不接受我这威胁呢？”
“寰谛凤翎上天入地只此一支，我将它留给你，你还不能明了吗？纵使你我注定相望背驰，不得圆满……”
“借‘饥肠’诉‘衷肠’，大殿如今笼络人心益发地娴熟了。”
“我意欲何为？我自然想知道你倒要如何让我不能人道？嗯……？”
“你怨怼我自是情理之中，昨夜……我破诫了……不过，我却不悔。即便昨夜重来，即便我半分未醉，我亦会如此。”
“锦觅，我想，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我定会替你寻出水神为何人所害。”
“我定会替觅儿寻出仙上为何人所害。”
“你放心，这些仙子纵是再好也入不了我心。天地之大，女子纵多，我心中只有一人独好。旭凤此生仅娶一人。”
“莫说内丹精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便是你要天河逆流、鱼飞天鸟游水我亦会替你办到。”
“你可曾爱过我……？”
【凤凰！】
虽知在这幻境中，万般皆由人，不由己。但看着刀刃全部没入那方毫不设防的脊背，锦觅仍然凄厉出声。
手中温热的液体似真，在喜袍上开出大朵大朵的红晕。
就像这幻境，兀的就破碎了，开出了一片片碎裂的光点。
日月更迭，凤凰的面容更迭，岁月埋藏的记忆更迭，只那被唤作润玉的夜神大殿面容从未清晰。
那一点星子般的光点已然暗淡到看不清楚，快要融入了空气。
此后怕是再不会被拘进葡萄的身子了吧，锦觅戚戚艾艾的想着。
从始至终，都不过隔着她人之眼与凤凰日日相处。
可惜凤凰，不正是被那无情无爱的果子杀害了，难怪我只知道要寻她，我岂能不亲手刃了这狠心毒妇！为我的凤凰报仇！
锦觅眼神狠厉，望向那光点：“如何不继续带我走下去，你必然知道如何出了这幻境！”
光点怎能言语，连气力也丧失了一般，只微微闪了闪。
锦觅这才发觉，前路已断，面前一道望不到头的天堑，悬崖深似无底。
死一般的寂静幽暗中，又有着隐隐感应，像是呼唤。
锦觅的幽魂淌下两行清泪，头也不回的跃了下去。
“凤凰，前因后果我已清楚，我定会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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