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忘川之上

季节更替，又是三月时光流过。

忘川之上，一叶扁舟。小船跌跌撞撞，船桨轻摇。

船头，一谪仙般的白衣男子背手而立，目光远眺。

冥界的风拂起他如墨的长发，青丝逶迤，弯绕过他如玉的面庞，却遮掩不住眼底的哀愁。

船尾，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素手拈花，置于杯底，再加几块翠绿之物，泡好两杯香茶。

在花界时，润玉与锦觅损耗太过，不得不休养了月余，众芳主才肯放他们走。

现如今二人仍未恢复，连长久御风飞行都难以为继，只得乘船前往冥界。

小船悠悠，不知几何才能到冥界，润玉叹了口气，走到船尾坐下，慢慢饮起了锦觅泡好的茶。

茶内几段莲蓬碎块，配有几种安抚神魂，凝心静气的花瓣。入口即化，津液生香。

“润玉，我知道你急切，可是如今我们灵力大损，你又负了伤。不如先好好疗伤吧，总归还有时间的。”想起润玉温和却坚定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唤他小鱼仙倌，锦觅的心隐隐作痛。

“水神可有发现，凡是复活所需的物什，都在近年内出了变故。时局早已九死一生，佛祖才会冒大不韪道破天机。”

“虽说如此，可你身为天帝，神体抱恙闯入冥界，又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无妨，我们此去直取冥府。冥主素来爱惜羽毛，不会主动生事。只要我们不起争端就好。”

许是说话时灌了冥界的冷风，润玉以袖掩口咳了起来。

看见润玉袖口银丝锦绣的晚香玉，锦觅胸口泛起酸涩，憋住眼泪，强颜欢笑递过去一罐绿莲蓬碎块：“我现下好多了，灵力也恢复有六成，再食用此物实属浪费。”

“那便多谢水神美意了。”润玉也不做推辞，接过石罐，起身进了船篷。

船篷分有两仓，分别设有结界。如此，孤男寡女才能避免尴尬，在这小船上度过了两月光阴。

进入船舱，润玉蹙眉又狠咳了一阵，周身经脉随之痛到隐隐发颤。

眼下，润玉的寿元折损已七成有余，灵潮凶猛，更是伤到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取出莲子后，神莲的莲蓬、莲杆与莲藕仍富有灵气。锦觅便取来做了小食，既可以恢复生机，也能增长灵力。

润玉取出一把藕块服了下去，强行镇压伤势提升灵力。又在灵力稍作恢复后，取出几十粒绝情丹服了下去。

缓缓运转太上忘情功法，使得三魂七魄间的联系弱化，彼此呼应，又各成一体。

本来润玉的太上忘情已近大成，三魂七魄具可独当一面。只是眼下不得不自毁功法，割裂出三魂中的“幽精”。

“幽精”之魂主情爱，润玉便是要以此魂试丹，剥离出绝情丹中蕴藏的陨丹。

其余三魂六魄皆盘膝环绕于“幽精”，助其炼化绝情丹。

丹药入魂，“幽精”面色苦痛。只千分之几的陨丹，不足以灭情绝爱，才更令润玉心神好似被三味真火烧焚。

每一次炼化，都会使得对生母的思念和觅儿的情意更加清晰，与那陨丹在魂体内对抗厮杀，直到最后，分离出真正的陨丹。

这样的锥心之痛，润玉每天都要经历数次，两月下来，绝情丹已消耗了半数以上。

“娘亲，觅儿。唯这两月，润玉才能感受到自己还真切的活着。”三魂七魄归体，脸色惨白的润玉看着成型一半的陨丹，欣慰的笑了。

船舱外，撑橹的老爷子舒缓了一下手脚，高声喊道：“坐稳嘞，还有最后一段湍流，驶过这节，二位就能到达冥界咯。”

船头破开如梦似幻的忘川水，晶莹的水花四下迸射。说也奇巧，那逆向水流越急，船速竟越快。

“照此速度，月余便可到达冥界。润玉，你可要快些恢复呀。”锦觅轻声自语。眼角滑落一串泪珠，融入了忘川。

我与旭凤的情意是真，愧对润玉也是真。

假的是润玉不曾欺骗锦觅，假的是后来霜花非初遇锦觅。

真真假假，难辨对错。

娘亲曾算出，万年内我恐有情劫。

莫不是，旭凤是劫非缘。

亦或是，润玉是缘非劫。

可我已然知晓自己是霜花，过往之事虽感同身受，却恐怕谁的真情，终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