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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狼刺客

(D)刺七:相恋的日常

危命中苟活下来的感觉很不好。

 柒在起风的时候转醒,红瞳之中能映出夜下万物清明,风很凉,拂过沾水的睫毛,勉强是叫人清醒一些。他抬起头时,发现能望见一扇陌生的破窗,窗正中的月将满未满,雾蒙蒙笼了一层灰黑。不详要到了。柒心中默念。

 四周黏腻潮湿,泛着霉味,背后似乎有张垫子…柒肩膀发烫,使不出力起身,自认很糗地蠕动两下,仍觉不出身后的诡异质感,却被奇怪的绒刺扎得眉头紧锁。他耗尽了气力,只得认命地听凭破垫子折磨。“这个味道…”他犬牙咯吱吱响了两声。

…真想咬他。若是现在咬死了,我也就再没什么舍不得。

 风停了,柒的眼皮忽的变很重。他不该睡的,可这闹人的味道渐渐灌满了鼻腔,深入他的肺腑。屋外细小的雨打下来很是吵闹,有人闲散的踱着来了,雨在叶片上碎的七零八落,那人哼起的小调也变得有些湿漉漉。

刺客这半生过的不得什么心安,时有夜长孤枕难眠,他却开始惦念着一个人的温度,眷的魂魄都脱了自己的掌控,缠着那人难舍难分。他的眸子不自觉的亮出几分,静听那不着调,没分寸的口哨,——和那人的性子如出一辙。

 刺客动了动嘴皮,突然有好多话想讲,只是也不知从何说起,又到底要喃给谁听。

伍六七第一次遇上狼组织的暗影刺客时,回头的刹那只嗅到血味的凉风。冰到刺痛的刀锋就抵在下巴上,来人迟迟没有动手,发下红眸中枪子一般的瞳孔闪现无数的情绪,错愕与震惊数秒后被碎发掩住,黑影即刻踏风而去,伍六七立在原地,收起起佯装的惊恐,反现出难以自持的喜色来。

他不是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人寻他,他想过很多次。可能是在一个晴朗的月夜,那个模样与自己相同的少年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扯住他的手要带他回去认亲,说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了你,和我回去就能顿顿食肉了,咱家有的是钱,要什么有什么。

可惜等了十几年的人,相见时刀刃上还挂着新鲜浓稠的血,首席的令牌在空中晃成残影,只有袍子外一双红眸,竖起的瞳孔,比伍六七记忆中任何一个可能的他都要陌生。他确实踏着月夜而来,朗风星稀,刀上的紫色花纹狰狞地将风劈成惨笑,竟是要取他的项上首级。

可笑的是,刺客退却了。伍六七再见到他时,也不过是那个月夜后的第三天,刺客破破烂烂地坐在树上,叶片上黏着红的黑的血液,宽大的袍子好像被谁切成滑稽的布条,露出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伍六七一模一样,又分明没什么地方相像。

伍六七在树下一蹦,居然是要爬上去。哎靓仔,你叫什么啊,上次走的好急,也不留个名字。

柒不想要他上来,抬脚就要蹬在脸上。挂在树干上的人猴一样灵巧,嬉皮笑脸地躲过,还有闲工夫向柒展示背后篓里的各种草。先不问你了,我给你疗个伤先,要么,要么你下来吧,两个人蹲树上,太傻了。

傻的只有你,可不是我。柒想着,纵身跃下,顺手扯住六七兜帽,丢出了自己的安全区域。人飞出去在草里翻了两圈,半晌钻出来,顶着头树叶草芥,一手提着一只兔。柒还没离开,就看到他用着自己那张脸,笑着说侠士好身手,这都能把我丢兔窝里。喏,午饭有了,赏个脸一起吃呗。

兔子烤好,天已近黄昏,火光和云彩颜色相衬和谐,天与地都是暖光。伍六七专心对付兔子腿,啃出满嘴油花,木柴烧的噼啪迸响,火星子溅到人裤腿上,惹他好一顿拍打;再啃两口,又伸手把柒身上的灰也拍掉。刺客盯着他的死穴,他却闲情,指指柒手上那只。你不吃?是不是傻?不吃给我。

你不怕我。柒问,语气倒是很笃定,手里兔肉也递了出去。

还是说,你不记得了。

伍六七一笑。嗨,哪能不记得,不就前天的事,你要杀我,结果没动手,跑了,现在又弄得一身伤,要不是遇到我,你肯定要倒霉咯。

他把啃净的骨头扔进挖好的小坑里,柒想起,这是准备吃完了埋兔子的。伍六七将手在全身上下擦个遍,接着说:如果你当时下手了,现在也遇不上我,说明我们长得像,果然是有缘。有缘千里相会,听说过没?

这么一想,岂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嘛。伍六七说完这句话,笑的整个人仰过去。怪人一个,柒评断道。——不,不只是性情,因为夕阳余温洒下来时,那张脸竟能露出肆意的温柔与无束,和着不愠不恼的笑,黑眸闪亮,…就如同无防的雀儿,伶俐的小兽,明晃的牙毫无威胁,对那个浸在血潭中的自己没心肺地笑着,不吝惜一丁点可贵的信任。

柒突然感到这世界开始无所适从。眼前是他幻想过许多次的,作为人类而活的柒的模样,因此那夜千仞第一次走偏了剑锋,不忍杀的理由到底不堪又布斥私心。

我不会杀你的。他说。但有人会,你最好是逃。远一些,离我越远越好。

伍六七晃着脑袋数初显的星星,就像没有听到。他捣着药念叨,你那么强,怎么还会受伤的,是不是你们组织内讧啊,你不杀我,会不会有人来杀你。

会,但我不会死。柒抱着刀,语气淡淡的,好像话题至此就事不关己。 那你不如顺便也把我保护了吧,带了我不吃亏不上当!伍六七迅速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捡似的。大侠,勇士!…靓仔!我会做饭的喔,还会剪刘海,你看你刘海那么长,很需要一个高级发型师时刻关注。

…都是哪里跑出来的鬼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像这人头上三撮毛,乱七八糟。柒没管面露讨好逐渐接近自己的六七,横竖这家伙没有丝毫杀心,未来的拖油瓶见状便无比胆大地伸出食指在他伤口周围戳来戳去,忽然口吻雀跃地发表结论——你的伤口好的和我一样快哎。

柒低头正对上那股笑意迎面,近在咫尺可感的体温蒸出一股水的咸腥气萦绕在刺客鼻尖。他们身旁的荒地收揽住天空广无际涯,星河倒映在他瞳孔就好似倒映进河湖。河湖中的天会打着波痕,把刺客的记忆荡的很开。

是了,原来我见过。记忆里那条河水刺骨得难忘,卷走我一切的知觉前,大抵水中映着的,就是这样一双无畏的眼。明明是容得下世间万物的深邃,自己却永远不在其中。

柒垂下眉眼,缓缓举起了刀鞘,阻断了相融的视线,将一切回归陌生。

如果他就是我,那便不要拖累于他了。

伍六七这个人很好玩。

有很多人将相貌用作最原始的面具,颦笑苦乐,人之性情,倒也不全在脸上表现。可伍六七表情多的很,眉毛的角度转一转,能倾诉句话出来,字字真情实意,若有假便立誓主动挨雷劈,倒也真没食言过。柒琢磨,有这样一张脸,倒是很节省言语,可惜了这人一点儿讨喜处也不占,话多的像云中雨山中石,与自己的难露悲喜不多言语恰是奔了另一个极端去。

 六七说着怕被暗杀,煞是委婉地圈上柒不让他跑远,自己仍然乐呵呵打头阵,打鱼晒网,信步闲游。偶尔上树掏窝鸟蛋,丟两颗进火里,剩下的好一阵研究和炫耀后,还是看不出什么鸟来,老老实实送了回去;再挽起裤脚蹚进河中,不多时分一身湿淋淋地拱去闭目养神的柒身旁,大叫着冷,兜里揣的小螃蟹窸窣窣跑出来,在柒衣摆上挂成一串。

刺客心里知晓他什么意思,仍有意白日假寐;伍六七湿着衣裳,也不急,一歪头将黏连的发丝贴在人脸上,转着弯地撩拨。我想吃螃蟹,我要吃螃蟹。嘟嘟囔囔得烦了,柒伸手把螃蟹扎成串又丢回湖里。半死不死的几排小钳子在空中虚张着,看上去似乎比伍六七还讶异。

哇靠!没人性啊你!你这样还不如赶快送进我肚子里去!

怎?想吃自己动手。

到底是伍六七再下了回水,趴在岸边石头上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晒。所谓精神的发型被他折腾的更糟,碎头发鸟窝枝桠似的挂在鬓边。柒投去一个眼神,明显是“瞧瞧你自己”的意味,又或者是“好蠢”,六七也不确定了。他气哼哼地钳住刺客的脸颊拉到自己眼前,黑溜的眸子带水,下头张口要他别动,借你眼睛照个镜子。

一看不打紧,他还真的被自己逗乐,张狂的笑声没连上趟,先素质全无地照着刺客打出一个喷嚏。哟嚯,你看你,把我折腾出风寒了。他揉揉泛红的鼻子,语气倒没责备,全当自说自话,顺手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不知何物的嫩芽,塞进嘴里就嚼,口齿不清也不影响嘴上发挥,听得懂就能听出大多是夸耀自己华佗在世云云。

 柒嘴里也被强塞了几片,这动作的危险程度不亚于虎口塞肉。叶片带着新鲜的茶腥,被水浸过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但并非是苦,也不多过难吃,像伍六七那般杀人似的嚼,眉头拧成一串麻花,倒不至于。刺客面对那样一张脸,忽地升起一股情绪,他命名不来,只觉出眼角微垂,四周有种光亮微弱地闪,到最后天也晴朗,树影开始摇曳,空气流转成风,卷着那人的气息,穿过发丝,叫万物各处都归于生动。

伍六七平躺在地上迾成大字型看天,笑意毫不掩饰地堆在嘴角,他砸吧两下嘴,别过头喊柒:靓仔,你笑起来好看的不得了喔,想不想来照照。

说罢伸出手要他来,半晌也没人给个回应;六七翻身起来看,刺客竟已走出了老远,倚在山石旁,为难地红了一片耳根,唯有背后划破的狼徽还硕大夺目,裹着声势减弱的高傲与孤独。

伍六七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那个狼徽,真够碍眼的。

就如二人所想,后至的刺客接踵而来。前几次多半出现在夜里,柒很坦诚地就地斩碎,于是伍六七醒来就能看到脑袋边拐着弯喷溅的干血,没有尸体,贴心之余,到底还有点膈应。伍六七心想,他是不是嫌我吃的太多,有意要节省掉我早上那一顿饭;于是怯怯抬眼瞟见靓仔乌黑的眼圈,只敢两唇一闭。罢了,少吃就少吃嘛。

直至白日现血,伍六七刚提好裤子就有银刃劈头而过,他堪堪躲开,回头看到鬼面的紫光潦草一闪,血就溃了堤似的四下弥漫,难闻的气味冲破人的防备,把脸色衬的惨白。

对着那样一具姿势已不体面的尸体,他其实没有很多脏水要泼,但趁人上厕所偷袭就很不道德,伍六七还是哆嗦着骂上了整一分钟,连着人家里的小狗都没放过。柒擦好刀,拍拍他冒火的脑袋,走吧,他家里没狗,也没亲人。

那人立马消下气焰,神色很是落寞,忿忿不平的拳头僵在了空中。靓仔,这样说,你是认得他咯。

是。柒想想。他死了比活着好。言下之意是不必替他可惜,刺客多抵这样,又何况杀人偿命。

那这么着,咱俩把他埋了吧。伍六七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好似快断气的破烂剪子,在土上插好,做出要刨坑的架势。他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我看着难免多想,就当我们做做好事。

不用了。柒捉紧他的胳膊把人拎起,态度很是肯定,没有再妥协的地步。他们早知有今日,别做无谓的事。

伍六七若有所思,并不和柒争,还想立块像模像样的牌子,最终也作罢了。不知名的倒霉鬼,孑然一身,白活一世,空有他的怜悯,在他的记忆里占一席之地,到底没有什么意义,柒比他看的更透彻,就像想了无数次自己躺在那里的场景,听者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空泛地,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

柒是在一日清晨里离开的,留下张简短的信筏,塞在伍六七头发辫里,全然不够柒派的作风。炭笔挥舞出的字潇洒的过了头,有些难以辨识,伍六七便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上去读了又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好一阵长吁短叹的靓仔无情。

信上写,派来的刺客逐渐强劲,出手不分昼夜,若是你身上并无让人费心的东西,便是头领在逼自己回去。

 “满月,要逃,要远,最好是逃得开我。”

落款写着大了几号的“柒”,伍六七这才发现,他的名字和自己是不全一样的。

逃到哪里去呢。伍六七托着腮帮子陷入苦思,不听柒的话是一定要吃亏的,可他哪里逃得开。他独自生存了这么些年,洪水猛兽都逃的过,唯一逃不脱的,不正是这个提了要求的人。

不管是因为这身血,还是这颗心,遇上的那天,对上那样无措的眼,知晓自己从此被圈牢的,不只是柒而已。 “死胡同啊,这是死胡同啊…”伍六七搔了搔脑袋,把信又插回去,“你丫的……”

伍六七夹着一张破草席自暴自弃地想,这根本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千仞的幽幽紫光映的那张脸毫无血色,鬼脸花纹比白日更阴森可怖,好似不过来救人就要生吞活剥了他,拿明晃晃斥笑的牙齿威胁着。

没有失血,没有过重的外伤,还算浓密的睫毛不带一点颤动——他睡的很沉,像永远也醒不过来。伍六七仰面看月亮,心下明朗,“在那条河边,”他撩拨开刺客沾湿的碎发,盘算着要怎么修剪这刘海才配得上这张脸,“你要是没走就好了,搞出来屁事这么一大堆,累死人。”风停后云不再遮月,二人藏身的破落小屋内仍然影影绰绰的缺少光线,伍六七把一大勺黑绿的东西抹在柒肩膀上,使大劲儿匀开了,嘴里嘚吧嘚吧嚼着碎话:“哇塞,你运气不太好喔,这个勺子我昨天做了饭没有洗,你看上面还有蛋液的哎,…你别瞪我嘛!一点儿蛋清又没事,我的药你还信不过,…这么多年的杀手了别这么娇气,有你的用就不错了。”

柒刚刚转醒,勉强集中精力竖起狼曈,还是被他没轻重地拍出阵阵眼前发黑,视线里依稀晃过一个瓢一般大的所谓“勺子”,终于刺客按耐不住,伸出仍有气力的拳头卯足了劲朝后敲。“咚”地一声,身后传来怪叫似的一声“格挡!”,…这一招到底还是落在了瓢上。

伍六七贼兮兮地猫在他背后,似乎呲牙笑了两声。“受了伤还这么凶吗,不愧是首席大人,不过想不到吧——哥哥眼神好用的很,仗着天黑可谋杀不了我。”

柒回想起头次被他救时,就颇厌嫌这上药劲儿大的毛病。伍六七好脾气地耐心解释:从小我抹药就用力——劲儿不大的话我容易睡着,我要是睡着了醒不过来怎么办,还是那样讲:看看现在谁还能来救你咧。做白日梦。

 “我说过,满月要你逃的,”柒的语气少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根本收藏不住那副疲惫又失态的模样。“明天就是满月了。”

伍六七上完了药,玩起刺客脖颈间的头发来。急什么,不还没有满月呢。叫底下那群抓刺客的人逮住,小心你脑袋。

 “你们做刺客的不在乎命,我可在乎。”他把编好的小麻花从指间重新抖开,有意不理会柒的言中实意,权当自己正不亦乐乎,玩物丧志。“坦白从宽,你呢,明知道要满月怎么离开组织了?”

 柒忽然耍起小孩子脾气,敏捷地去夺六七腰间的水壶,上好的山泉水已经见了底,那人追问的眼神依然灼灼。柒握着水壶的手指恰在月光下,显露出脆弱无力的苍白。他回味到口中浓郁的,六七的气味,仿佛随着水流荡进他的血液…一匹孤傲的狼登时变成一头没有归宿的怪物,或者更早,追溯到他没能下手的满月夜,面对那双雾与夜色根本藏不住的黑亮眼珠,柒知道,自己总会无话可说。

答者没有给出回应,他颤着声音反问道,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柒的唇下意识地抵上壶嘴。他明明知道,狼组织的首席,我体内的狼血,满月的不详…“是了,你明明都知道。”

那到底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躲开我。

对这个嗜血的我,你到底还要做些什么。

伍六七脸上始终没显出一丁点的诧异。“那你好奇过我吗,”他接过了这个问题,然后将它用力地抛了出去,“我知道你会在下个满月变得嗜血,也知道你是狼血的继承者,——可我又怎么知道你知道呢。”他觉得自己在说绕口令似的,嗤地笑出了声。“说不定这么多年你都以为自己是病了,很强,但是魔怔,到了满月就爱杀人;你知不知道那些都不重要,懂越多越不好,比如你最好就别去想我到底是谁,我救你是干嘛的。你就当你长的太好看,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就行了,其他的永远别问。…你不知道当傻子有多开心,要是可以,我一定把你敲成傻子。”

 柒听着他的喋喋不休,最终什么也没说,相融的气味把一切真相灼烧的灰都不剩。他在满月时被不详框起的天空中,星星和月亮,以及他渴望的归处,似乎都比不得眼前的人,比不得伍六七满不在意的一场坦白或是质问。他无法回应,他愧疚得恶心,伤口蚕食掉模糊的意识,而陌生的情感正扼紧狼的喉咙。

伍六七感到脸颊边贴上一毫无人气儿的物什,凸起的粗糙花纹和刺客是一样冷冰冰的温度,激的他一哆嗦,声音就弱了下去。那是千仞的刀鞘,柒从中抽出他,只需要不到一秒。

 身边人的呼吸并不均匀,似乎有千万句言语堵在了唇边,数声哽咽后便不再作声,仿佛过于疲惫地将头深深低下去,碎发埋进六七干燥发热的手心。最终刺客瓮声地说,我都知道,六七。他什么都说了,我只是不信。

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清澈眼眸下流着和我一样的血,知道你替我背负了十多年的诅咒,知道只有你死了,才能解开不详——一切就如那个男人所说,可我不信。不敢,更不愿意。

答案明晓了,听者一声微叹隐入风中,细不可闻,只怀中人仍有所觉。六七温热的手拂在他身外衣摆下偌大的狼徽上,掌心满是刺客郁结于心的冰冷,仍是痛的刺骨,没有任何变化。如同不久前的相处,他不自觉卸下一身防备,宽硕的狼影袍隐去的到底只有一少年,和经年累月难化的心。

六七明白,只是自己的存在,仍不够救赎两条分割的灵魂。他们离别的太久,所需的是那份骇人的骨血,用以斩断所有荆棘。

明日,便是今年最后一场满月了。他亦有场决定要做。

狼血,是场不可违的天命,它赐予人过异的天赋和武器,也降下难捱的诅咒。世间只一脉,生死而转。有人在折磨中艰难平庸,有人则做了英雄,或是枭首,功绩与罪状断续地镌刻在狼石上,将狼血颂成了传说。

其中之一,便是狼血不灭。因它非千仞不可杀,亦非千仞不可渡。

狼组织的首领,彼时还只是泛泛常人空有野心。他在狼血河旁寻到那个瘦小的孩子,身旁河流汹涌如江瀑,猛浪荡起,山谷间的一切都披着由它浇灌的血红。无狼血,河流便是死水一潭,不现血状异象。狼首领揉揉那孩子乱糟糟的头发,你就是第七代被选中的人啊,来,把名字写在石头上吧。

羸弱的小手艰难地刻着那个陌生的字,背后的男人再次开口,不觉得孤独吗?跟我回去,你能成为最出色的杀手,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男孩听不懂言语中的诱惑,只能抱紧了自己臂弯中的长刀,浅浅的摇头。而男人继续说着,伴随着狼血降生的诅咒“不详”——每年最后一次满月,你的嗜血与反噬,并非没有办法解除。你被迫背负,像个怪物,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怕你,都会想杀你…

不恨吗?

 恨,对柒来说其实陌生的字眼,但他明白不详,那是和千仞一起,随他降生就融在了骨血里的毒瘤,他原以为一生都无法摆脱,或是在某年满月痛的草草收场。最终他投出的视线凶狠又无助,眼中的欲求不言而喻。男人身形高大,看不到脸上神情,宽大的手掌柔和伸过,将柒领向了河边。

“去吧,它会洗掉你的不详。”男人的话语混杂在浪涛声中,振聋发聩。柒向着河心走,血浪就那样平静了下去,深红的血平铺好似一面镜子,熟悉的身影同样立在水面那端;男孩黑色的眸子,正傻傻的、不知所措地望着这边的自己。那河中,没有树丛遮挡成碎片的天云,没有鸟兽峋石,只有那支荡开波纹的影子,勾勒出柒的模样,一圈圈晕开就变得滑稽起来。

但从此再无他物能映出柒的身影,明镜,湖水,刀剑的刃面,没有人在彼端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就仿佛痛斥他是道夺命的鬼魂,不该活于这世上。唯有那夜他错愕的神情稳稳映在了六七瞳中,黑眸内外,都是遥远记忆中的那张脸,波纹柔软,稚嫩而滑稽,浅浅地浮于水镜之上。

野心得以大展的首领从不怕柒知晓真相,他要这孩子为己所用,却又要他失掉半数血脉,嗜血、听话,永远为己所用;他要那河卷去的一半狼血和着那半数不详永无见天日之机,而不详之反噬骨血的痛就像千万匹疯狼撕扯着人类的肉身,河中替柒背负了半生命数的孩子,必定活不过几个冬日的满月。

时日无多,命数将近,即便存活,也不过是消去柒体内嗜血,还他完整血脉的最好药引。

 而伍六七在同样的满月下没心肺地替柒背负着,仰头望晴朗的月,又或是对漫天黑雾发呆,逐渐痛的连表情也做不出,机械地、麻木地嚼着难吃的草药,开玩笑似的埋怨起另一个自己。

“希望你在那边,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呐…”伍六七蜷起了身子,无端地觉出些冷。“然后等我找到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再叫你利落点儿,把我杀了,一切就能结束咯。”

他不常叹气,许是知道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死,但黎明和那人一样来的太慢,丢他独自躺在地上,空乏地痛着。没必要哭喊,没必要死去活来,因为无人知道,自然得不到体恤。

 他意识模糊间,看到地平线一抹微光,而后天地重归黑暗,所有感官都断了知觉。

 只剩下累,不知何日终结。

在柒的记忆中,总有那么一次满月布着骇人的艳红,在他的视野内渐渐浓稠,最后叠出深红的黑暗。嘶叫声四面八方汇来时像轰鸣般炸开,而后不绝于耳,辨不出是哭喊还是求饶。同样分辨不清的还有自己斩断了何物,亦辨不出气味、颜色、搞不懂对错。柒的瞳孔空洞失焦,灵魂在深眠中挣扎,做着噩梦。可转醒来,千仞就立在血泊中,身边的血肉搅和在一起失去了人的形状,他便懂了。狼的嗜血要让人来背负,这便是他洗不掉的诅咒。

这个满月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起了大抵没有停下趋势的纷纷大雪。有个人握着他的千仞,贪玩地把雪撮在一起,忽然抬头柔声告诉他,从此之后的满月,红色的东西,雪可以帮你掩盖。不过大约,这是最后一次了。

柒明白他做下的决定,可那家伙一如往昔挂着贱兮兮的笑,逃的飞快。最终千仞斜倚上那堆没形状的雪,热血淌的无声无息,把他最后留下的痕迹也融掉,就像柒初次见到他的那条宁静的河。

那个男人撤下了所有的防卫,独自立在雪中等候一个终局。

“你看起来很正常。”男说,“现在的你没了嗜血,但你最终还是对那个人也下了手。都说最强的杀手最绝情,果真没错。”

柒在远处站定,掌中千仞片片颤栗出血色,他声音从雪中传来,空旷又遥远,冷的如同风雪幻化:狼血非千仞不能杀,非千仞不能渡。

“这就是你所说的,我不死,不详就存在。”

男人的身形比当初已是佝偻许多,但他张狂大笑的模样经久数年未变,目光执拗而疯狂,所有的快意都来自肆意掠夺。“你和我终究是一样的!我空有狼的野心,那还不够,幸好有你……”

柒用行动打断了男人接下去的话,他侧身抽出千仞,紫色的光携着风雪从耳边擦过。雪落下的轨迹偏移的瞬间,男人低头看见那双红眸,太多恨意蕴在其中,深邃如一汪血潭。

“我不会用千仞杀你,那会脏了他的血。”

在男人的记忆中,他的首席从未有过如此好懂的表情,从未有过这样多言语,好似掏出心肺地讲着。“既然你知道自己要死,不妨死的清楚些。”

 “我从未想过要杀他。”

首领的眼睛瞪大了些。他的错算,漏算,皆败在柒的命数。他再没有机会想通,柒因何人何事动情,一朝破除了被他禁锢十数年的坚冰。用以记录狼血一脉的狼石,在河边立了数百年。第七代的位置,破天荒刻上两个名字。七刻在柒的正下方,伍与六则歪斜了出去,左扭右拐像两个远古文字。伍六七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随手丢了石片,看着自己仅有两个字的“壮举”,越瞧越不满意。

 “字是你非要刻的,要不是你偷懒,能刻成这样!”

柒抬抬眼,点头道:一个字够了。

 “够个屁!我有名有姓的不知道想了多久才取好的…不行,我要在你的前面也刻个伍……”

 他弯腰去找那片还算顺手的石头,膝盖却猛的发软,一头扎进泥里,可能还亲到了蚯蚓。柒把人揪出来的时候神色也就那么一点愧疚,伸手暴力拆泥的同时顺口关心起来:“心脏,还行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不能再丑的刻意白眼。“你用剪刀碎片做的心脏试试。死不了算了,就是还走不动,我要人背。”

说着他就攀到人的背上去,脸在兜帽上好一阵胡擦,语气跟醋泡过似的说道,早知道当刺客那么赚钱,我当初也去当刺客了,怎么说我也有一半的狼血,也有自己的狼血武器,身手不应该差的,真是脑子秀逗。现在怎么办咧,你也没钱,我也没钱,无业游民会不会饿死啊。我不要再吃烤螃蟹了,硌牙。

  好一大段话,柒还没消化完,眼前就忽然蒙上两只手,指尖还有淡淡的草药味。那个絮叨的声音冷不丁又从头顶冒出来:“喏,刘海,还是没剪成,现在剪刀也没了,你得赔我。”

柒傻傻地点头,模样几乎可以叫纯良。他说,我用千仞给你打一把。

 “那倒是不用,把你小金库供出来,五金店买一把才多少钱。”伍六七想了想,不自觉地又玩起了柒的头发,“等开春吧,我做发型师养你,你就负责端茶送水做饭伺候我,怎么样。”

柒大约骨子里也是有些古怪的习性,已经对反将伍六七一军有了大致心得,故意拿他做人肉垫子,毫无征兆地向后仰去,犬牙顺口咬了咬他的下巴,不知是顺了狼的本性,还是本着人的私心。

不怎样,他想。但这一身血肉不管不顾搏出的日子,还能过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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