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月亮在空中安详，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发着光。月光温柔地散落在塔顶三人的身上，周遭仿佛镶了一道柔和的光，衬得安静可人。
一切是那么美好。
高崎柊子躺在地上，手托着下巴，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大自然的抚摸。
紧闭的眼眸里，是不可描述的黑暗。
“我们都在这里几个小时了，能回去了吗？”蝎宝儿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看向一直盯着高崎柊子的柚木司。
没有人答复她，一时沉默。
“骇！”她重重一声叹息，不觉陷入僵局，虽多有不悦，但也只能抱起双臂，一屁股坐下来。
这时，一颗流行划过星空，因为只有它一个的原因，所以显得它冷冷的，亮亮的，孤独，凄冷，无依，但坚强。
现在愕然回首，就会发现，那个少女再也不是那个看到新奇事物就会两眼放光的少女，那个少年也不是为了配合她而装着天真无邪的暗算恶魔了。
都变了吧，不过好像什么都没变？
没有吧。
待那颗孤独无依的流行轻轻落下，高崎柊子长叹一口气，如释负重般有了动静。她站起来，拍拍躺在地上那一边的身体，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柚木司打量的眼神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吗？”他坐下来，抱起膝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她。
高崎柊子又一次垂下眼帘，不齐整的头发调皮地散落在她两颊，遮住她的眼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挡住她的思绪。
“刚刚被你杀死了自己的好朋友，现在当然不会快乐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没等高崎柊子发话，蝎宝儿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
柚木司自然感受到了蝎宝儿的白眼，但他还是眨巴着一双迫切的眼睛，好奇宝宝般想要得到答案。
她轻勾嘴唇，眼里抹过一丝不屑。
“我没事啊。”高崎柊子抬起眼帘，微笑着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柚木司，让他心里浮现了一股说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她想起来什么了？
“唔，真的吗……”他歪头，露出了曾经让高崎柊子最心软的无辜的眼神。
冰冷刺骨的冷风突然迎面而来，拂过三人。满天繁星也在那一瞬间，从来没有过般得消失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语塞。
“好吧……现在有一点冷了耶，那么姐姐，我们走吧？”柚木司“哗”得站起来，黑着眼眸询问她。
准确点来说，是命令才对。
“走吧走吧，我早就受不了了。”蝎宝儿一听这话，实在是求之不得，拉起她的黑色绒毛大衣，走得比谁都快。
柚木司也迈起步伐，率先高崎柊子一步，跟在蝎宝儿身后。他背起手，用余光一直打量着身后不对劲的人儿。
“欸？天空中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高崎柊子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伸出右手，把那唯一真实的一轮浑浊的弯月的实影比划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间：“那么漂亮耀眼的繁星，是假的；如此丑陋浑浊的月亮，是真的。”
“果然，最后余下的只有污浊之物。”
蝎宝儿不解地转过头，诧异不已：“嗯？小姑娘刚刚吓傻了吗？”
“姐姐？”柚木司也看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着她。
静——
高崎柊子眼神无光，呆呆的看着那轮弯月。
良久，她放下酸涩的手臂，勾起嘴唇，眉眼弯弯地望向柚木司。
“阿司？”
“额，嗯！”柚木司没有预料到高崎柊子会突然这么叫他。
想去过去的往事，现在不是应该需要缓一缓吗？难道是刚刚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柚木司猜测中，高崎柊子缓缓启唇：“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故事吗？”
“嗯，我小时候啊……”柚木司咬起手指，眼睛看向左边，“我只记得小时候喜欢和普一起游戏，我很喜欢普，然后普把我杀了。然后，然后……”
他挠挠脑袋，一脸歉意。
“我忘了。”
高崎柊子温柔一笑，背在背后的手紧紧搅在一起。
“小时候，你好像很喜欢切糖呢。”
“还记得吗？小朋友？”
“啊！这……”柚木司眼眸逐渐放大。一句话，卷起了他埋葬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往事——
“喂，小朋友，到处乱跑可不行哦。就算和哥哥在一起也不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你干什么？他是一个小孩子，你一个纯大老爷们有没有公德心啊？
“小朋友，你没事吧？
“你要和我比试切糖?小白眼狼……来就来，谁怕谁？
“呃……再来一局！
“饿了……我不要你苹果糖，我是大姐姐，怎么可以要小朋友的……
“好吧好吧，竟然是你输给我的奖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哈哈哈。
“哇，烟花好漂亮啊，比我家门口的星空张扬漂亮好多哦。
“嗯，再见啦，你快去找家人吧。
“我也谢谢你啊，不然我就要饿啦不是吗，哈哈……
“欸，舍不得我吗？我们会再见的！
“相信我，好吗？”
……
柚木司盯着眼前站着的少女，有一点发愣。
“大姐姐？是你吗？”他说话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嗯。”她笑得温柔得体，却无情。
得到了对方轻描淡写的肯定，柚木司便飞速冲进高崎柊子的怀里，一个劲地蹭啊蹭，似乎想把自己和她融为一体。
“我好想你啊。”他轻喃。
“我也是……”她轻抚他的头回答。
曾经想过。
“你去哪里了？我找到你说的海鸥学院，可里面的老师说没有你这个人，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担心你……”柚木司委屈巴巴，用双腿把她一捆，动作极其富有占有欲却不失温柔。
两个人这般亲密，让旁边的蝎宝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疑有怨有不甘，但看这情形，只能默默握紧拳头来发泄自己。
“我没事，特殊情况，不得不骗你。那之后你不是在那里上中学嘛？”
“嗯！我还记得你乔装打扮在我们学校医务室，然后……”柚木司睁大眼睛，指天指地地回忆过往。
不过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脸色变了变，停顿了。
“呃，姐姐……”
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高崎柊子打破沉默，低下头，卷翘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上一层厚重的阴影，千万思绪被挡住。此人似乎也不想冲破这阻隔物，“当年，真的对不起。”
“姐姐……”柚木司眨巴眨巴大眼睛，声音略带撒娇，“其实没关系的，正是因为那年的你，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啊。”
她还是无言。
柚木司见她还是垂着头，连忙放开高崎柊子，跑到一边，打了几下空拳：“我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呢，真的。”
随即他又噗噔两下跑过来扑在她怀里，露出两颗虎牙：“所以姐姐你不用再愧疚啦，我现在很开心啊。”
对方还是无话可说。
“姐姐，你知道我脾气不好的……”柚木司把眉头一皱，撅起嘴巴，表现出不耐烦的可爱模样。
空气随着她的沉默都变得有些尴尬与无力。柚木司抬起眼，见她的眼神里全是惭愧与心疼，默默抱住了面前的人儿。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问。
“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
“这，可是你说的。”
上一秒的柔情利落逝去，此刻，从她眼神中可以看到一种光芒与堕落，看见时光在闪回，像蝴蝶一样冷艳。
她一把推开柚木司，挺直了腰杆。一阵寒风婆娑起舞，她单薄的浅色衣襟在刺骨的风中翩翩起舞，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在她背后调皮捣蛋，衬得她整个人瘦小不已。
被推倒的柚木司一脸迷茫地倒在地上，眼里充满了不解与诧异。蝎宝儿连忙跑过来，扶住柚木司，不满地嚷嚷：“你干嘛啊？”
柚木司朝她挥挥手，示意让她先到一旁待着。
“姐姐……你，怎么了啊？”他问。
高崎柊子没有应答。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的脚正在一步一步往后面的深渊移动。
少女似乎踌躇着，许久才开口：“你知道遇见你之前，我是什么样子？家庭的顾虑，恶物的浑浊，以及心魔作祟。”
“我为了自己和家族，变成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普通的强者，然后遇见了你。”
“不过你让我重新坠入深渊，我谢谢你啊。”
她的步伐还在移动，眼里的感情交错纵横，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疯狂。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别往后面走了，你回来好不好？”柚木司站起来，双臂张开，想把高崎柊子说服。
柚木司怎么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现在她已恢复记忆，巫妖派小公主的实力比一般怪异的实力多少要强些，柚木司在她的能力方面上也是个迷惑。
一不小心，她可能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不过，就算要阻止，那也再等等。
他在犹豫。
高崎柊子冷笑一声，自顾自说着：“呵……然后我变成这副模样。没想到之后元气大伤，又在学校遇到你。你说，我们是上辈子缘分未尽，还是这辈子的孽缘不浅啊？”
她的脚后跟已到了塔楼的尽头，再往下，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下面如无底洞，张着深不见底的倾盆大口，安静等待她主动上门。
她自然感受到了脚后跟的空旷，转过头去，看了看黑漆漆的深渊。
柚木司心里一紧。
她叹一口气，锋利的语气转化为平常的温柔，不过眼睛没有看柚木司，而是紧紧盯着下面，嘴里幽幽：“不过我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月和家族在我心中的地位。”
“毕竟，为什么要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活，去实验可能是零的事呢？”
“啊？”柚木司被这话给整蒙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她停顿，嘴角轻轻一颤，话锋又一转。
“司，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呢。像只小猫一样，会撒娇，会生气，会粘人，虽然也很会惹我烦，但心里的孤独之意逝去了很多啊。”
“不过，如果要讨女孩子喜欢的话，还是要可爱、温柔一点才行，不能用蛮力的。”说话间，她笑着撇了一眼蝎宝儿。
蝎宝儿此时也无反驳之意。
又犹豫片刻，高崎柊子终于直直看着柚木司的眼睛。
他从里面读出了精疲力尽，读出了心累的感觉。
“姐姐，我们回来说话好不好？你不是怕高吗，这么高的……”他有一点慌神，迈开脚步直往她的方向前进。
走到大概离高崎柊子三米处，柚木司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脚步。
“怎么回事？”他用手摸摸这堵隔膜，压迫感愈加浓郁。
这被施了法吧。如果我用怪异的力量，说不定会受到反噬。
她的笑意变浓，仰头：“至于打架，不要那么暴力，尽量不要着急出手，慢慢琢磨才是智者。”
“要好好的啊。”
柚木司从试探变成了用力捶打。
“你明白了吗？”她问着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回答，还在奋力捶打他们之间的那层隔膜，不能用怪异的力量，只能用蛮力。尽管柚木司的力气很大，但要想打破这层用法术制成的隔膜，实在是很困难。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身体向后倾斜。
也就在那一瞬间，柚木司捶开了那层隔膜，朝她奔来去。
时间静止般安静了。
柚木司怀里的少女头部受创，鲜血淋漓。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了她自己的鲜红，衬托出她的脸更加惨白。浅色长裙也被鲜血染红，实在是惨不忍睹。
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黑夜宁静的恶魔和一轮浑浊的弯月。
一阵阴风吹来，蝎宝儿鸡皮疙瘩被吹了起来，却不敢轻易说话。风劲太大，一下子吹跑了柚木司的帽子。
没了帽子的束缚，但沉重的刘海还是遮挡住柚木司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不过他紧紧拥着的人儿已安静沉睡，没了呼吸。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肝肠寸断，也没有死去活来。
最后，只有她来过的脚步声，尚存于他的心头。
敢问浑浊的月亮啊——
他和她之间，究竟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点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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