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柊子坐在还未褪去昨夜的冰冷的教室里,开启了一天中的第一节课。
讲台上,源义正讲着枯燥的历史。高崎柊子的视线从讲台上移到窗外,从有脊椎动物变成了软体动物,思绪飘向远方。
昨天……我干了什么?
她烦躁地抓抓一改常态而披下来的头发,感到后颈有些热,伸手往后摸去,为后颈散散热。
“看来,某些同学还是那么对历史不感兴趣啊。”源义叹息一声,把历史课本往讲桌上轻轻扣在桌上。
“啧。”高崎柊子不耐烦。
“这节课还有一半的时间,我们的新课已经讲完了。现在,老师就讲一个故事吧。”
班里喜欢起哄的几个男生也学着源义把教科书往课桌上一扣,兴奋地问道:“老师,你要讲什么?要不要来点劲爆的?”
“关于传说中的巫妖派和驱魔源氏。”源义斜视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们,扫视全班,垂眼思考一阵,开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高崎柊子,随即把目光投向了“偶然”出现在门外的铃木月。
铃木月也向高崎柊子望去,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她,无奈地对源义轻轻摇摇头。
源义皱皱眉,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复。他的眼里多了一份坚持,不过生怕别人看到似的,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拿起一支粉笔背过身,在一块黑板上写上了大大的“源”,在另一块黑板上写了与其一般大的“巫妖派”,而在这两块黑板的交界处,写上了“巫女”二字。
“听闻30年前,巫妖派公主和源氏的二少爷一见钟情,两家在两人恋爱不久后订下婚事。”
“本是喜庆之日,却有一个不明怪异闯进来,杀了源氏二少爷。喜事变丧事。”
高崎柊子一听到“怪异”二字,便刷地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源义。
源义偷偷一笑:“本是驱魔家族的源氏心中净化怪异的使命越来越沉重,巫妖派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源氏的左右手,帮助源氏净化怪异。”
“源老师,”高崎柊子举起右手,“那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个怪异是不是无辜的、被别人指使的呢?这件事应该还要再调查调查吧。”
源义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正常,抬起头微笑着说:“这是30多年前的事情,老师也不明白呢。”
高崎柊子点点头,安静了下来。
“那……”她还想问。
“老师,您在中间写‘巫女’干什么啊?”高崎柊子的后桌佐藤井寺指着黑板上的“巫女”,抢着发声问道。
“嗯……你们知道巫女和巫妖派的关系吗?”源义重新拿起另一个长长的粉笔,在那两个词之间点了点。
亲戚吧……高崎柊子抠着手指想道。
“听名字的话挺相似的。”佐藤井寺用手拖住下巴作沉思状。
“很好。”源义露出满意的笑容,“巫妖派和巫女的确有联系,但在某种方面来说又没有干系。”
“巫女,是黑暗与光明的化身,也就是说,巫女里有善有恶,一般情况下的巫女是站在恶的以边,极少和善,战斗时讲究智取,谨慎行事,很少虎头虎脑。其目的一般恶劣,与她们在一起,要么傻到家,要么比她们聪明,才不受她们控制。”他用粉笔在巫女的上面写下“善”与“恶”,不过把“恶”写得比“善”大一倍。
“而巫妖派比较开放,派族里不限制族人的善恶性,只不过强者为尊。选择善,必须善得强;选择恶,必须恶得狠,才不会在别人心里出现偏见的想法,不会受人欺负。精力之旺盛、天赋之强大是他们的优势。其中,巫妖派的意念术尤为出名。”源义在“巫妖派”的左上角写下“开放”,但在右上角留了一点位置。
意念术,字面意思就是控制别人的念想,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像提线木偶那样?
“还有小部分的族人为贵族血统,在善与恶之间,一般在成年前会有两极分化的情况,在善恶间徘徊不定。这些人如果在成年前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善恶性,一不小心就会出现极端地善或极端地恶,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所以在有些人幼年时期,不能控制自己的本性或者周围环境的影响,成为了最恶的妖……或者也可以说是人。年轻时神明会留给他们的惩罚,到了中年以后,就会痛不欲生。”
“永远。”
“这么惨啊……这是我见过最惨的贵族血统。”同学们嘘声一片,交头接耳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她们的法术也不相同,巫妖族的法术普遍比巫女的法术强一些,也不容易掌握一些。”
这样啊……
“诶,高崎同学,如果你是巫妖派的一员,你想做什么?”佐藤井寺拍拍高崎柊子的后背,不经意间在她耳边吐热气。
高崎柊子耳朵一痒,转到佐藤井寺的方向,眼睛不忘看着源义,小心翼翼地朝佐藤井寺说:“我可能会做一个小小的平民吧,毕竟控制情绪什么的太麻烦了。你呢,如果你……”
“嘿,姐姐你在干嘛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柚木司打断了高崎柊子询问佐藤井寺的话语,双腿捆住她的腰,双手从后面抱住她的脖子,感觉就像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即使佐藤井寺看不见。
高崎柊子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回去,迅速转到自己方向,留下后面一脸懵逼的佐藤井寺。
“你能不能把我放开?”高崎柊一脸黑线。
“啊啊,对不起。”柚木司听话地放开高崎柊子,但是盘腿坐在了高崎柊子的课桌上,伸手指指源义:“他是谁啊?”
“他啊……”高崎柊子还是不忘看一眼正在滔滔不绝的源义,捂着嘴巴小声说道:“他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源义老师,我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嘘娘娘’。”
“啊?嘘娘娘?为什么啊?”柚木司轻笑一声,右手托着下巴问她,“为什么起这么可怕的绰号啊?突然觉得你好恶毒。”
“诶?”高崎柊子头一次听说给男老师取这么古灵精怪的绰号居然会被说成恶毒。
相比与你,我还是挺善良的好吧?
不过说为什么取这个绰号,谁知道呢?
应该是源老师太唠叨的关系吧,毕竟他每一次对我滔滔不绝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嘘”一声,让他闭嘴。
不过他这一问,还是好怪。
她沉思了片刻,一时想不起来这其中的原因,不禁自己钻起了自己的牛角尖。
到底为什么呢?
柚木司看着她深思熟虑的认真样,自己也学着她皱眉,“我觉得姐姐你好麻烦,这都要想半天。”
她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自言自语起来:“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总感觉哪里少了。”
柚木司看着眼前这个15岁就智商堪忧的女生,轻叹,轻轻地把手附上了她变成“八”的眉毛,试探性地抚摸着:“你怎么那么喜欢皱眉啊?这样会长皱纹的哦。”
高崎柊子诧异地抬起头,刚想为自己争辩,谁知下一秒便沦陷在了柚木司的笑容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撒在他身上,在他另外一边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
他在笑,笑得眉眼弯弯,恰到好处,不知道是阳光还是其他什么因素的关系,柚木司眼里有了一份平常没有的异常的温柔。
黑仗代调皮地在他身后飞来飞去,两个小东西似乎在说关于他们的悄悄话,一会凑到一起,一会又又蹦起来在他们头顶飞翔。
就在这气氛逐渐升华的空间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这样的暧昧:“高崎同学?高崎同学?”
“到!”高崎柊子回过神,“噌”地站起来。
全班同学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两秒后默契地一阵哄笑。
“我只是叫你不要发呆而已,果然你又没有听我说话吗……”源义扶额,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算了,你坐下吧。”
“好的,谢谢老师!”高崎柊子感激地看了两眼源义,长舒一口气。
她是真的第一次,在被源义点起来出丑后发自内心地感谢源义让她坐下。
我居然在贪这个孩子,不敢相信。
到底,我是有多缺男人啊……
高崎柊子用书本挡住了同学们和柚木司的视线,故意不与柚木司对视,在心里开始自我反省。
可桌子上的小人就是不如她的愿。
“姐姐,你怎么了啊?”
“姐姐,你生气了吗?”
“姐姐,你为什么把书贴在脸上啊?”
“姐姐……”
……
“好啦……我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不过被老师抓到开小差,有一点心虚而已。”她经不过柚木司的软磨硬泡,只好放下被他揪着的书本扯了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理由,眼神却四处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完了,好像更心虚了。
“啊……你这个老师这么麻烦啊。”柚木司没有继续深讨这个问题。
两人沉默一阵,柚木司幽幽地飘过来一句:
“这么麻烦的话,杀了就好啦。”
高崎柊子一听这话,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心虚害羞,她连忙用手捧住柚木司的头,直勾勾盯着他看。
眸子没有变成黑色。
吓死了……
“你到底怎么了啊?”柚木司无语地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上弄下来,“被老师抓到以后的姐姐这么奇怪吗?果然这种老师还是杀了的好。”
现在换高崎柊子一脸无语了:“你别忘了他是人类,人家又没招惹你,你连一个合理的动机都没有,人家死也不瞑目,神明也会不看好你,你要怎么杀?”
“哦,对哦。”柚木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高崎柊子表示更加不想理他了。
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吧。”说闲话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下课铃声在不久后响起,源义便吩咐了一声,拿着自己的教材走出了教室。
“源义老师。”在门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的铃木月见源义出来后将他拦截,咬牙切齿,“有一个问题我在课堂上一直没有听懂,请问可以和您一起去您的办公室,请教一下吗?”
源义当然知道面前气鼓鼓的少女是什么意思。他无奈地朝她点点头,让她跟在自己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朝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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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知道毒蝎子怎么说你的吗?”走廊上,柚木司飘在高崎柊子的身旁,与她咬着耳朵。
“毒蝎娘娘吗……”高崎柊子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华丽妖媚的身影,“嗯……自从上一次那件事……额,她是怎么说的?”
害,怎么提到那件事了,我都快忘了来着。
呃,谁信。
不过自己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糟。
这是逃避吗?
逃避就逃避吧。
高崎柊子懊恼地垂下头,加快了脚步。
柚木司暗暗一笑,飘到她的身前,靠近她的脸,怪气沉沉地说:“她说啊,你的胸部真的小。”
高崎柊子刹住脚,没有说什么。
真是的,人家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啊。
柚木司见她没有反应,挠挠头:“其实姐姐你的胸部虽然不是男人们的理想型,而且也不知道打扮一下自己,有时候还阴里怪气的……”
“喂喂……”高崎柊子表示听不下去了,用力地抓起柚木司的左手腕,阴狠地说道:“要不要去女厕所参观一番?没关系,现在看来厕所里好像没人。”
安慰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呃……不用了吧,我是男孩子,进女厕所不太好,对吧?呵呵……”柚木司咽了一口恐惧的唾沫,对高崎柊子讪讪地笑。
高崎柊子放开他的手腕,哼了一声,转身进入女厕所。
柚木司望向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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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办公室里。少女给了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铃木月十分气恼地仰头盯着源义。
眼前人并没有说话,即使他知道这是给自己火上浇油。
“你……”铃木月用一根手指头指着他,“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让我们这几十年的呕心沥血全部变成一场空?”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好玩,会毁了全部!”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他在附近,所以才故意说出来的!”源义抓住她的两个手腕,狠狠地把她按在墙上,“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不能等了,难道你要和15年前一样,重蹈覆辙,然后全部被迫清空重来吗?”
“那你也太鲁莽了,他的力量我们一无所知,但一定比很多怪异,包括我们,都强。”铃木月挣扎着要逃出他的束缚,“搞不好,不仅我们,连她也会白白搭上命,到时候全完了。”
谁知眼前在外人看来绅士却没一点要放松的意思,而是把她越捁越紧,身体也向她靠近。
“你知道逆水行舟的下一句是什么吗?”他问道。
铃木月不甘挣扎:“你想造反?”
他黑翡翠般的眼瞳停留在她身上,一刻未变。
铃木月深知自己拗不过他虽然不想,但还是吐出来四个字:
“不进,则退。”
第二天——
“什么?自由运动会总策划组组长发烧不能来主持彩排,要我去当替补组长?哈,开什么玩笑?”高崎柊子坐在食堂里,和好友铃木月发着牢骚。
她的脸上写了两个字:“悲”与“怒”。
“那个嘘娘娘怎么回事?总策划组是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组织的,找替补不是应该找一个一年级的学弟或者学妹吗?”她喝了一大口银耳汤,皱着眉毛,含糊不清地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太闲了?拜托,还有两天就运动会了,我还要训练呢。”
天气开始转凉,今天突然降温,铃木月穿了一件长袖。她暗自庆幸,因为长袖可以帮她遮住昨天源义拉住她的手腕力度过大而造成的红印。
铃木月有意无意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微微一笑:“他让你做这种事,主要是信任你吧。”
“我才不信。月,你知道吗……”
铃木月垂下眼,没有听高崎柊子之后的话。露出一抹旁人不易察觉苦涩。
对不起了,柊子。
站在暗处的怪异邪邪一笑,瘦小而又挺拔的身影倾诉着旁人自己的强大的气场:“他们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嗯哼,看起来是这样呢……”他旁边有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声音十分惑人。
女人把眼神落在旁边小小的身影上,却发现他的眼神从来都没有从下面抱怨不断的女孩的身上离开……
她暗暗握紧白皙的双拳,心里下了一个决心。
哼,这一次,我一定要做出点什么才好。
下午,一阵冷风吹过,高崎柊子额头前的些许落下来的鬓发随风飘荡,惹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昨天天气还那么好,今天就这么冷了?
真是奇怪……
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学姐,这是流程单……”一位看起来是国中一年级的四眼仔推推眼镜,将一张纸递给了高崎柊子。
她接过流程单,把之前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
“什么?!各位内部人员大家好这一次的运动会开幕式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古今结合的开幕式所以我们的工作人员努力废话不多说首先……”
她阻止自己看下去,撰紧了手上的流程单,“啧啧”两声,把它举在空中当做源义,开始抱怨:“源老师,我不知道哪里招惹你了,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呢?”
“这谁发的单子啊,眼睛给我看瞎。”
“嗯?高崎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高崎柊子在暗地里抱怨老师,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心虚一阵。
此人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兼两年的铁后桌——佐藤井寺。
“佐藤啊,你怎么来了?”高崎柊子心虚地背过身。
但又想了想,自己怨的是源老师不是他,便转了回来,昂首挺胸地对他说:“我在这里组织自由性运动会的彩排呢,因为总策划部的组长突然发烧,我来当替补来着。”
她古灵精怪地凑到佐藤井寺耳边,悄悄地说:“表面上是在组织彩排,其实是在偷懒哦,因为这一届的学弟学妹们都很勤呢。”
“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现在不应该是老班……不对,源义老师的课吗?”
佐藤井寺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吞吞吐吐:“我啊……因为源老师说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帮他们彩排,所以他要我来帮你来着……”他似乎还觉得不够,马上又补充了一句:“绝对不是我要来的哦!你别误会。”
高崎柊子丢了一个白眼给他。
“拜托,我再怎么自恋也不会自恋到你的头上去啊,把我想的脸皮太厚了吧……”
“这样啊。”佐藤井寺不禁心里微微一凉,“好了,我来帮你吧……”
高崎柊子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男孩盘腿坐在上面,另一个女人则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大腿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
“嗯……”柚木司从喉咙里发出来不满的哼唧,“为什么柊子周围的怪事这么多啊?好头疼哦。”
虽说在抱怨,但从他的眼眸里看得出来那一份准备大干一场的疯狂。
毒蝎娘娘冷笑一声:“呵,在你的眼里,他们不就是区区小蝼蚁吗?你在抱怨什么?”
“唉……当然是那个傻姑娘啊。”他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树枝上。
不过啊,傻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很强大的姑娘了呢。
还真是期待啊。她变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柚木司的眼神温柔似水,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狡诈。他把视线往旁边移了移,脸色瞬间面无表情 。
这个人好麻烦呢。不过好像也不是很难对付。
柚木司又盘坐回来,似乎在专心地玩着自己衣摆的褶皱。可他身旁的人,读懂了他的腥风血雨。
“毒蝎,”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佐藤井寺,“那个少年,你能搞定吧?”
“你说呢。”毒蝎娘娘背着他的那只手握成拳状。
“嘻,谢谢啦。”柚木司笑起来,不过幅度不大,连那两颗虎牙都没有露出来,只是弯了眼,刚刚的疯狂似乎从来没有过。
源义和铃木月吗?
这个小聪明,可真的不怎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