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慢点。”
阿云嘎眼前的那个女孩子转过头来。见他没再说话，女孩眨了眨眼睛，又转身向前走。海风吹起她的刘海，她用手把碎发拨开。她光着脚走向海水浅浅的地方，海水刚刚盖过她的脚踝。她低头用脚轻轻地划着海水，抬头发现阿云嘎还站在沙滩上，跑到阿云嘎身边去抓他的手腕。
今天的海水有点暖暖的，很舒服。
女孩玩得很开心，阿云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喜欢海边，明明是在附近长大的，照理说应该是厌倦了大海的潮气。往事让他有些惧怕水，但是每次他还是会陪女孩来。
天空映上了晚霞的颜色，女孩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前走。身后的脚步突然停下了，阿云嘎回头看了看，女孩正一脸惆怅地盯着脚下。她在看一片沙子，她一直说那片沙子好像在哭，阿云嘎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特别的。
“嘎子，今天吃什么呀？”回到家后，女孩挑着换洗的衣服问。
“烤肉吧，昨天王晰又给我寄了他们家的新品。”阿云嘎蹲下身子去找装食物的塑料盒。
“又是那个老师啊，吃了他家那么多好吃的，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他呗。”
“好，明天晚上你去吗？”
“明天还要入团。”女孩噘了噘嘴。
2
“前辈们好，我叫郑云龙，23岁，昨天刚刚收到入团成功的通知。”
高天鹤觉得面前这个女孩有点眼熟，也许是以前是哪个公司的小练习生。哼，平凡，团里这几年来的女孩子都只不过仗着还算漂亮的脸，或是有点资源，就以为自己能有多么出类拔萃，到最后不还都是待了几个月就哭着说不想练歌练舞了，被妈妈哄着带回家。
她看到有个新成员还在吸着酸奶，摇了摇头。
吃午饭的时候鞠队长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鹤，那几个新来的唱歌都还不错啊，小郑从小练芭蕾的。”
“芭蕾吗？”高天鹤若有所思。
“嗯，跟仝卓一样。”队长随口说道，她看到高天鹤的眉毛很明显地皱了一下，“咳，你下午有空来听听她们唱歌。”说完拿着餐盘朝门口走去。
“你吃那么点不饿吗”过了好久，高天鹤小声嘟囔了一句。
下午，高天鹤来到排练室。
“这是副队长，音乐上的问题可以找她。不要惹她，她脾气不太好。”队长笑兮兮地对新成员介绍天鹤。
高天鹤白了鞠红川一眼，哪有这样坏她名声的。“呸，要唱歌赶紧，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有些新成员们开始窃窃私语。大概是觉得自己凶吧，高天鹤也习惯别人这么看她了。
郑云龙唱歌的时候，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又在高天鹤心头浮现。到底是在哪见过她呢，高天鹤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唱歌确实不错，应该有受过训练，但时间不长也不是很正式，大概是最近浅浅地学过。
郑云龙唱完之后，高天鹤没让她跳芭蕾，那会引起一些回忆。
整体来说这批质量还不错，有几个有点小问题，也有挺让人惊讶的。那个吸酸奶的小姑娘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很亮，机能也很好，高天鹤这样想道。
3
傍晚，阿云嘎来到约定好的地方。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竹子的味道。阿云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很快就散去了，他耸了耸肩，想不明白为什么王晰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
“又是你看店啊。”阿云嘎一眼就看到了王晰，他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王晰在柜台低头写着什么。
“不知道我哥跑哪去了，大概是在躲妈妈，妈妈早上又说要给他相亲。”王晰看起来愁得很，“本来我还想今天把学生的考卷批了呢，现在看又得拖到明天了。”
“你们做老师的真是辛苦啊。”
“还好吧，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前天晚上的烤肉怎么样？”
“不错，龙挺喜欢的。”
“喜欢就好。”王晰看起来挺开心。
“龙还说想见见你，本来今天还想带她来。”阿云嘎觉得挺可惜。
“啊，你女朋友，她今天也有事吗”王晰抬头看了看阿云嘎。
“她通过女团的面试了，今后也算有个稳定的工作。”
“那多好。”说完王晰又低下头，握起笔唰唰的在纸上划。
“吃好了，我跟他说一声就回去了。”
阿云嘎挂了电话后，掐断了烟头。他走进去时看到王晰已经把空盘子推向前方，腾出地方放学生们的试卷。看到他进来，王晰放下刚拿起的笔。
“你的学生有你这样的老师还真幸运。”
“又来，”王晰苦笑着开始批试卷“那可不一定。”
“走了啊，再见。”
“再见，回去的时候看着点路。”
阿云嘎到家的时候郑云龙躺在沙发上，她盘着腿，双手举着一本书在看。
“今天第一天还顺利吧？”阿云嘎一边换鞋一边问。
郑云龙放下了书，坐起来看阿云嘎。“还行吧，”她想了想，“副队长看起来有点凶凶巴巴的。”见阿云嘎走到了沙发后面，郑云龙转过身子扒着沙发背望向他说：“她欺负我怎么办？”
“谁敢欺负你啊。”阿云嘎一脸无奈。
郑云龙噗噗地笑了，“那我还挺厉害。”
你是挺厉害的，阿云嘎没敢说出来。
4
周末，王晰来到商场为店里添置一些装饰品。
结完账从店里出来，他一边想着等会儿去吃什么一边走着。他前面走着两个女孩子，正有说有笑。她们走得很慢，王晰也不急，一直走在她们后面，他想多看看这样美好的友谊。
其中一个女孩没握牢手中的袋子，啪嗒一下袋子滑落到了地上，女孩连忙转身弯腰去捡袋子。王晰停下了脚步。女孩直起腰时看到了面前的王晰，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王晰感觉眼前这个女孩好面熟。
“王晰老师？”女孩带着不确定小声地问。
“你是，”王晰把问出一半的问题吞了回去，他认出来了，“是刘彬濠啊，好久不见。”这是他任职以来教过的第一批学生。
另一个女孩转过身来，她满脸的不可思议。王晰一看，心头一惊，怎么会碰见她。
“老师。”她发出的声音很轻。说完，她拉着刘彬濠就往前走。
“老师再见。”刘彬濠扭头尴尬地向王晰道别。
晚饭后，王晰继续批学生的试卷。
“王晰老师。”
王晰抬头一看，白天那个匆匆溜走的女孩不知何时到自己家的店里来了，此时她就站在王晰面前。
“周深啊。”王晰在想为什么两人对对方的称呼都那么别扭，“你怎么来了？”
“今天早上我好像不太礼貌，怕你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王晰想道。“碰到你我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本来想毕业以后找个工作多待几年的。后来想想还是回家好。”
“这样啊。”两人陷入沉默。
“深深，”王晰突然开口，“你还怪我吗？”
王晰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自己的学生。他大学毕业后就当了老师，刚任职的那一年，就遇到了周深。
他是中途接了高二两个班的数学。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学生有点不一样。周深的成绩并不是最出色的，但是她很聪明也很努力。她有点害羞，不过和她相处的时候真的让人感觉身心愉悦。
王晰慢慢感觉自己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看她笑，听她说话都让王晰有种想恋爱的感觉。去她们班上课的时候他总是会在镜子前一遍一遍确认自己的仪表是否完美。他不想让周深对自己有一点不好的印象。
有一次学校举行运动会，教师的项目需要找一位学生来协助完成。他满心欢喜地去找周深，却发现另一个老师似乎也在邀请她。他失望地想要离开，那个老师是周深的班主任。
周深好像发现了他。王晰听到她轻轻地对她的班主任说，“老师，我不想让王晰老师一个人。”
她向班主任鞠了一躬表示抱歉以后，转身对王晰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王晰对周深表白了。
周深好像很吃惊，她用手捂住了嘴。王晰既激动又忐忑，就算周深对自己也有感情，学校并不允许学生谈恋爱，更别说是和老师了。
“好。”她的声音还是很轻。说完后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脑袋。
王晰愣了好久，在他确定自己没听错以后，他情不自禁地抱了一下周深。
那一段时间王晰感觉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深深比他表面看到的还要有趣，他经常感叹她的情商真高。
直到一次上课，是在深深班里的一节课。那时候王晰满脑子都是周深，在黑板上抄题目的时候，王晰后来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周围”写成“周深”。
坐在下面的学生们哄堂大笑。这笑也许是没有恶意的，可是这笑声在王晰看来是火辣辣的。他不敢看周深。
从那以后周深就离开了他世界的中心。他没敢再去单独找她，周深看样子不想原谅他。
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她，但是周深看起来从此只把自己当作她的数学老师，仅此而已。她曾经说过她毕业后就去国外读大学找工作。王晰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又遇见了她。
周深瞪大了眼睛，王晰突如其来的熟悉语气让她有想哭的冲动。她眨了眨眼睛，没让眼泪流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从来没怪过你。”
“你明白吗，我只是觉得那次是在提醒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们是老师和学生。”她用熟悉的轻轻的声音补充道。
5
几天下来，高天鹤大概了解了新成员的情况。
虽然表面上不屑一顾，但是她内心很欣赏郑云龙。郑云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骄傲，她的进步也令人惊叹的快。最主要的是她们很有默契，一句话也没有交流但是可以不约而同地理解对方的意思。高天鹤有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受了，她们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高天鹤并不想结识一个陌生的新出现在她世界里的人，她害怕。
她也会芭蕾。高天鹤想起这个就难受。
郑云龙对高天鹤的印象也不坏。她看出这个人不好接近，但是她很赞赏高天鹤对音乐对他人的态度。虽然高天鹤嘴上从没有肯定过她们，但是她会认真地听完她们唱的每一首歌，即使犯了很明显的差错，唱得再难听，她也不会打断她们。郑云龙能感觉到她有很好的修养和尊重之心。
她又想起一件事，不禁笑出了声。
那个喜欢吸酸奶的姑娘叫蔡程昱。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唱起歌来声音实在是响，就像，郑云龙想了想，就像在炸碉堡一样。
经常面无表情的高天鹤每次听她唱歌都忍不住皱紧眉头，她唱完后高天鹤总会生无可恋地说她能不能唱轻点，那时候蔡程昱就会傻乎乎地点点头，然后下次唱得更响。
不知道为什么郑云龙就是觉得这好好笑，她常常辛苦地憋笑。
也不是不好接近，只是她不愿意。郑云龙想。她能敞开心扉的话，大概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午饭后的休息时间，高天鹤一边哼着下午要练习的曲子一边向休息室走去。刚想打开休息室的门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里面打电话。
“嗯，我会注意的。”是郑云龙的声音。她在和谁打电话呢，高天鹤想道。
“诶嘎子，我今天可能会晚一点回去。”本来想离开的高天鹤听到郑云龙称呼对方为“嘎子”，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了，她停下了脚步。
不会是他吧，不会的，不会的。高天鹤不想接受这个想法，但是她越否定越难以从脑中甩开这个想法。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想把手收回去，但是颤抖的手一用力竟把门打开了。
高天鹤往前一跌，她看到了郑云龙恰好挂断电话时通话对象的名字。
阿云嘎。
高天鹤发出的动静不小，郑云龙惊的一回头，她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外。那是高天鹤吗，郑云龙有点不敢相信。她低头一看，沿着那个身影出去的方向，地上是一滴一滴的泪水。
下午，郑云龙一直没看到高天鹤。
6
郑云龙说她会晚回去，于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阿云嘎又来到了王晰家的店。
他扫了一周，王晰不在。阿云嘎之前也没和他打招呼，他只好撇了撇嘴，前台王晰的哥哥王凯在看店。
“哎呀，这不是阿云嘎吗！”王晰的家人都认识阿云嘎。
“啊，凯哥好”听到阿云嘎向自己打招呼，王凯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来的不巧啊，刚刚出去了。”阿云嘎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知道王晰的家人经常叫他王宇刚这个小名，但是每次都忍不住想笑。
“哎呀，这不是阿云嘎吗！”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王晰的妈妈正笑眯眯地走进店里。
王凯脸色一变。“那个，嘎子啊，帮你凯哥看下店啊。”王凯说完，就急忙忙地跑出店外。
“真是的，这孩子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王晰妈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凯跑出门的背影。“哎呀，刚刚也不在，老是让你帮我们看店真是不好意思呀。”她笑容满面地转向阿云嘎说道，“要不是那两个孩子说阿姨我老是记错东西，阿姨不会让你帮我们看店的呀。阿姨也是没有办法。哎呀，辛苦你了。”
阿云嘎苦笑着想反正也习惯了，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又有人进来了，阿云嘎抬头向门口看了看，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托着一本书走了进来。她四下望了一周，好像在找什么人。她大概是没找到，犹豫着想离开，忽然她看到了站在前台的阿云嘎，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王晰老师在吗？”那姑娘轻轻地问。
“他不在，”阿云嘎小心翼翼地问，“你是？”
姑娘撇了撇嘴。“我是他以前的学生，来问他题目。”
还从来没见过王晰的学生来他家店里，阿云嘎想道。
“那我明天再来吧，打扰了。”她有些失望地说。
那姑娘转身时，阿云嘎叫住了她。“等等，”阿云嘎说完就后悔了，但是姑娘已经转回来看着他了，“咳，是你书上这道题吗，我正好做过。”
“啊？”姑娘愣了一下，“那你能教教我吗”
“好。我叫阿云嘎。”
“我叫周深。”周深很快接上了阿云嘎的自我介绍。
阿云嘎讲题的时候周深一直看着他。其实这题她会做，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来找王晰，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她看着阿云嘎优雅的下颚线和微垂的睫毛，他思考时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给自己讲题了呢，周深想着，上一次还是王晰。王晰的影子在周深的眼中慢慢与讲题时的阿云嘎重叠起来。
“就是这样，懂了吗？”阿云嘎抬头看了周深一眼。
“嗯。”一丝绯红在周深脸上浮现，她别过头。“谢谢你。”
周深走后不久就该打烊了。阿云嘎向王凯和阿姨道别后，就回家了。
龙应该还没到家，阿云嘎想。
快到家时他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起初他以为是郑云龙，但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眼前的身影很眼熟，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怀着疑问慢慢走去。
眼前那个人有些昏昏欲睡，看起来站了很久了，看到阿云嘎，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阿云嘎。”她嘶哑的声音夹杂着痛苦。
阿云嘎认出了她，他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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