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祭祀十余天前便托付官府在泾水河边搭建祭台,以便取当地未婚女子“投河祭神”所用。
渝州古城临水而建,交通便利,过往行商络绎不绝,民风尚且算是开化,这“投河祭神”之说早先是不曾有过的。
即便是七年前由于泾水河突然改道引发的大水险些将整个渝州吞没,人们对所谓的“河神”也大多是怨念,敬畏次之。
而如今泾水河再起波澜,却有些人开始惶恐。
他们想到了历经寒冬数场大雪、刚刚抽芽的庄稼,想到了渝州繁华地界的脂粉铺子,想到了即将北上撷取的功名……
于是当“奉天差命”的谷先生扬言要以未 婚女子“投河祭神”时,渝州城内被官差挂上红绸的院门约有十之二三,以示户内有女未出阁,任由祭祀挑选。
而谷祭祀却偏偏选中了林掌柜的独女林婉儿,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然而谁又能明确一只莺燕的死亡是出于天命或是其它呢?
如同泾水河边的祭台遥遥在望时,“送亲”队伍中的谷祭祀眼角斜撇的角度,他似乎看到了林掌柜伤心欲绝、一蹶不振的未来,和林家酒肆渐渐衰落的景象。
林掌柜自出了酒肆便一直沉默不语,夫人随在鸾轿后哭的死去活来,他却只是凝眉眺望着,面容冷清,似有重重心事。
直到送亲队伍转出渝州城西至泾水河边的杨林,林掌柜突然变了神色,双目中透出 一股颇为复杂的清光。
便在杨林拐角处,迎风立着一位清瘦少年——黛帽、青衫、短靴,腰佩青束带,眉目稍长,面色较黑,身形略显消瘦。
少年手中端着一坛普通粮酒,腰间显出半截木质刀柄。
“江寒…”
林掌柜喊出少年的名字,四周喧嚣的锣鼓声渐次停歇,谷祭祀停下脚步,面漏不悦。
“大胆刁民,何来滋事!”
队伍中不乏官府中人,几位官差临行前受知县特别嘱托,务必要保证祭神活动进展顺利。
眼下被人拦道,官差中一名体形略微发福者行出人群,高声吊了一句官腔。
江寒身世凄苦,又常年在后厨间忙碌,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此等情形之下,施施然的“我…”了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寒,……”
林掌柜叹了口气行出人群:“你与婉儿的婚事,就此作废罢!”
江寒端着本已启了封口的酒坛,闻言愕然倒退几步,酒水洒出,江贤婿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望着林掌柜。
不知是哪位锣夫失手将铜锣落在地上,三两“哐当”声响在空荡的杨林外久久回荡。
“是我对不住你……”林掌柜再叹一口气,旋即转头望着泾水河蔓延的方向不再言语。
“我是来敬酒的!”江寒忽地喊了一句,胖官差眉毛一挑,掂起手中钢刀。
谷祭祀一声冷哼,道:“笑话!”
“佛曰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江寒自顾自背诵起苦乐大师讲课时曾有提及的三世因果。
他早年曾受苦乐大师点化:若不善言谈,便将下颚上扬,不与旁人目光对视,权当在场仅有自己,将所有言语,诵与佛听。
“苦乐大师学识渊博,功参造化,览大山名川,心怀仁善,不愠不怒,是我江寒最为佩服之人!这第一碗酒,江寒便敬与业缘寺的苦乐大师。”
江寒将坛中酒水满上一大碗,仰头灌下,双脸转眼红透, 满满怯意也随之淡了许多。
“真是胡闹!”
谷祭祀终于被江寒一翻莫名其妙的作为激怒,跺脚道:“将其拿下!”
胖官差早就有所准备,闻言脚下虚晃,右手倒持钢刀未动,左手五指成爪,直向江寒咽喉处欺近。
胖官差此举自信满满,即便平常中年男子被自己一招扼住咽喉也断无逃脱之能,更何况是一单薄少年!
江寒虽看似木讷,手脚却颇为伶俐。
只不过此时右手揽着酒坛,情急之下只有将左手间青花瓷碗向胖官差投掷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