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渽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进了一家火锅店，里面服务员特别热情的把他领到一间雅间，问都没问就直接架了口大锅，锅大到跟村里烧柴火的那种镶嵌在灶台上的锅有的一拼，锅里倒满了汤汁酱料和各种肉菜蛋，眼看着里面已经开始沸腾了，这时候突然一阵晃动，整个房间就跟地震了一样，汤汁溅出来洒了一地，然后进来个服务员，让罗渽民赶紧跑，罗渽民一抬头，看见服务员长着一张黄仁俊的脸。
罗渽民再一睁眼，眼前依然是黄仁俊的脸，而自己的身子，正在被黄仁俊剧烈的晃动着，见罗渽民醒了，他才停下晃悠罗渽民的手，露出一个笑来：“醒啦~”
“不醒行吗？再不醒我就散架了。”罗渽民翻了个身，半张脸藏进被子里闷声问，“几点了？”
“快四点了。”
“什么？？”罗渽民把头露出来喊了一声，眼睛瞪大了，困意都没了，“这么早？眼屎都没来得及长出来呢！”
“上坟要在太阳出来之前，这边的习俗。快快快，起起起，”黄仁俊拍拍他胳膊，“我都洗漱完了。”
罗渽民不是赖床的人，清醒过来之后穿上衣服走进厕所，挤完牙膏含糊着对黄仁俊说：“你烧个水。就厨房里那个铁壶，水管里接点儿，放灶台上就行。”
黄仁俊应了一声，等罗渽民洗完脸拿毛巾擦完一睁眼，镜子里就径直出现了黄仁俊的脸——面无表情的 在罗渽民身后杵着。
“哎靠！”罗渽民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戳这儿干嘛啊！”
“你家是不是，气用完了？”黄仁俊问。
“啊？”
“灶台，我——”
“你不会用啊？”
黄仁俊一脸无语，整张脸都写着“我在你心里这么智障吗”，“不是！我拧了，但是它不起火。”
罗渽民进了厨房，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打开旁边的橱子，里面有个阀门，他把竖着的阀门拧成了平行的，再去打火，这次才亮起了火花。
“喝咖啡吃面包行不行？”罗渽民从冰箱里拿出面包，从柜子里拿出两包速溶。之后俩人就坐在餐桌前等着水开。
“嗯——”黄仁俊抿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脸皱成一团，嘴里都泛着苦水，“我说你这咖啡没过期吗？跟苦瓜直接榨成汁儿一样。”
“哦，我忘了。”罗渽民抬起屁股从桌子最那头拽过来两包糖精扔给黄仁俊，“我口味比较重，咖啡爱喝苦的奶茶糖度要放到百分百，比较走极端。”
“嗯呢补充一点。”黄仁俊把两包糖全放进去搅了一会儿，轻微抿了抿觉得不算那么苦了才继续道，“你还极端钟爱香菜。”
“嗯是。”
“记得那次咱俩在学校门口吃泡面，我看着你那碗，像是活活扔到了香菜地里一样，那香菜量得有半碗吧！”
“我也不知道我这舌头是怎么长的。”罗渽民咬了口面包。
等俩人吃完早饭，时间还差一刻钟五点。罗渽民和黄仁俊穿好衣服，拿上家门钥匙，拎上昨天买的那挂鞭就出门了。
“往哪儿走？”出了小区罗渽民问，还没亮的天冷的更是无法想象，他觉得自己脖子以下都在抖。
幸亏记得穿棉裤了啊……
黄仁俊用下巴指指东边，“那里。大概二十来分钟吧。”
“讲真，要不咱叫个车吧，二十分钟，走过去估计我也不在人世了。”
“你大过年的，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话？”黄仁俊斜他一眼，掏出了手机打开约车软件，俩人原地站了两分钟，也不见有司机接单，他俩在寒风瑟瑟中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还是罗渽民叹了口气认命地说：“算了，往那边儿走着吧，估计这点儿太早了，又是大年初一的。”
“要不，咱再比个S——”
“不！”罗渽民坚定地摇头，把黄仁俊的“赛”扼杀在喉头，“刚吃完饭，我现在蹦一下你都能听见咖啡在我肚子里逛悠的响儿。先走吧，我现在不冷。”
“以前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怕冷啊。”黄仁俊看着他笑。
“皮儿薄，不抗造不耐冻。”
“啧，你这一看就是以后被人伺候的命。”
罗渽民看了黄仁俊一眼，不置可否。
俩人就这么聊着天，沿着路边走，因为怕罗渽民冷，黄仁俊几乎是贴着罗渽民走的。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轿车时不时过去一辆，现在天还黑着，路灯泛着黄色的光，再加上雾霾的影响，能见度很低，黄仁俊看着前面，一眼都望不到路的尽头，他突然觉得这是在走自己人生的路，身边有罗渽民，两个人走的很慢，好像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年，而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尽头。
人生其实挺短的。黄仁俊有点难受，“罗渽民。”
“嗯？”
“咱们走快一点吧。”走的太慢了，我容易胡思乱想，“走的太慢了，我怕到了那儿就有光出来了。”
“好。”罗渽民应一声，加快了脚步。
约莫十分钟，黄仁俊带着罗渽民拐了又拐，终于到了目的地。
罗渽民望着眼前的桥，不是高架桥，就真的是——架在河上的桥，桥底下是护城河。这是一座白色的桥，起码建造的时候是白色的，年头已经很久了，白色已经被氧化成了黄色，原有的棱角也变得圆滑，图案几乎已经被磨没了。
“我记得……阿姨是在医院……的吧？”罗渽民跟着黄仁俊走到桥中央，黄仁俊看着脚下的河，“嗯，但是我妈以前最喜欢带我来这玩儿，我不想在医院那种地方祭奠她，来这估计她也高兴。”
“啊，好。”罗渽民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轻下来，害怕打扰这里的亡灵。
“行了！”黄仁俊说了一声，接着就把手里的那挂鞭拿了出来放在桥边，“我一般都来这直接陪她唠会儿，然后放挂鞭。烧纸什么的，我不做。”
罗渽民没说话，看着黄仁俊睫毛低垂着，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妈。”
“我来了。今年来，我带了别人来，是我同桌，我朋友，他叫罗渽民，”黄仁俊看着罗渽民，眼底湿漉漉的，带着笑意，“是个学霸呢。”
罗渽民思考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冲着虚空挥了挥：“阿姨好。”黄仁俊被这一下可爱到了，他低下头忍了忍笑，接着说：“妈，以前我来，没少跟你抱怨，但今年，我不想抱怨了，因为我发现的生活变好了。”他扭头看了一眼罗渽民，看见罗渽民也在看着他，他突然觉得悬着的心就这么放下了，踏实了不少。
“渽民帮助了我很多，哎对了，我这次期末考试，名次前进了五名呢！你夸我呢吧，我听见了~”他把下巴扬起来，满脸透露着俏皮的骄傲，罗渽民看着也扬起了嘴巴。
“我这一年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有好好爱人，”他重新低下头，“有好好长大。”
“你别担心，相信你儿子，将来一定——”
“——一定会有出息的。”黄仁俊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声线都在抖，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这是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从前他没有更上进的想法，只是觉得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出泉城，但自从罗渽民来了，罗渽民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他那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天灵盖上开了个缝儿，从那条缝儿里，透出了光芒，先是微弱，后来愈来愈强，刺了他的眼，更刺了他的心。
一句“一定会出息的”，是黄仁俊的目标，也是黄仁俊的决心。
这样自信且坚定的黄仁俊，罗渽民很喜欢，某个点戳到了他的心窝，很喜欢，喜欢到想抱一抱他。
黄仁俊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他没在听了，一直在慌神中思考着自己冒出来的这种“喜欢”的源头，是什么性质的，来自哪里，或者说，何时出现的。
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啊！就是……看着有点可怜，想——对！想安慰一下！拥抱是安慰地一种方式！
再回过神的时候黄仁俊正弯着腰，离自己很近，正在自己下身掏，罗渽民猛地低头，下意识退了一步：“干嘛？”
“哟，睡醒啦？”黄仁俊仰起头，“叫你那么多声不理我，以为你补了个觉呢。”说完直起腰，手伸着，“打火机，要放炮了。”
罗渽民把打火机从上衣兜里拿出来放他手里，之后自觉的躲远了。
鞭炮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响亮，黄仁俊和罗渽民并排站着，看着鞭炮响完，一直到最后一颗火星在空中消散，两人没有说话，这时候罗渽民听到身边传来的一小声吸鼻子声，他扭头看着低着头的黄仁俊。
鼻头红红的，是冻的还是哭了？
罗渽民抬了抬手。
抱一下吧。这是安慰。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随后后牙紧了紧，手落在了黄仁俊肩上。
下一秒，黄仁俊眼前一黑，只是觉得自己的脑门被一个冰冰凉的东西贴住了，贴了两秒，就离开了。
黄仁俊抬起头，看着罗渽民刚刚离开自己额头的嘴唇，愣在了原地。
罗渽民显然也愣住了，但是他内心已经火速飞奔过一万头，啊不，十万头草泥马，践踏的心田尘土飞扬，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罗渽民，你在干嘛？
罗渽民，你是傻B吗？当着人家妈妈的面儿！
阿姨！阿姨你走了吧！阿姨你听我说！我没有！我不是！
罗渽民！啊！！！
罗渽民嘴唇上还留着一丝余热，还些许有点颤，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
冲动！太冲动了！说好的抱一下呢？罗渽民你嘴！你嘴成精了吧！往上贴什么贴！
……亲一下额头还可以吧。罗渽民自认为是不喜欢男人的，但是他看着黄仁俊的脸就想去碰一碰，好像是在闭塞的一隅之地找到了一丝光，照的心里还暖烘烘的，让人忍不住一直靠近。
啊，这肯定是黄仁俊的问题，罗渽民想着，他太温柔了，有点像女生，不，和女生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因为黄仁俊是男的啊。
算了，别想了。
“我……”
“啊，我知道，你不用说。”黄仁俊打断他，声音不大，罗渽民一怔，不说还好，听黄仁俊一说，罗渽民心里突然有点生气。
“你知道什么？”罗渽民盯着他。
黄仁俊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就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哪个意思？”罗渽民在问黄仁俊，也是在问他自己，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透彻。
“你不是txl，所以你不会喜欢我。”
“那如果我喜欢你呢？”罗渽民依然盯着他。
罗渽民的眼神太过直白，黄仁俊身子一僵。
“如果我就是喜欢你呢？”
“渽民，你听我说。”黄仁俊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你刚刚的动作，我要先当没发生过，因为你那么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今天的我很脆弱，也许那样的我让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不是喜欢。”
“我不——”
“那不是喜欢。”黄仁俊摇了摇头，看着罗渽民。
“那你要我怎么做？”罗渽民声音有点沙哑。
“我想要你冷静几天，我也好好想想，行不行？”黄仁俊说，“渽民，这跟你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一样，如果你是一时冲动，那万一以后你意识到你并不是喜欢我，那样我会失去我人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会伤心，我——我不想受伤。所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再好好想想，行吗？”
罗渽民看着说话的黄仁俊，看着他眼里的难过。他也是害怕的，这种感情爆发的太突然，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这种感觉，并且还是对一个男生，他几乎也是出于懵的状态。这个决定会改变他以后的人生轨迹，黄仁俊说的没错，确实要慎重，于是他点点头：“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