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顶巅若盆的炙阳,放肆的洒射在整片土地,人峦川植,也包括这简陋的四居室木屋,木屋依旧日月经天,只是此刻周边氛围的凝重,蔓延着、覆盖着这本应是生机勃勃的一切气息。
木屋外,驻守着陈城主部署的三十余将士,将士们敛容屏气,肃目顿立的坚守各自的岗位,每人相隔不到一米之距,围圈布防,哪怕是路过的修行之徒也是避之则吉,更不可能有围观的寻常百姓。
木屋内,客堂里,两人并坐在古木茶几两旁,均是眉不舒展,茶汤香郁而难盖愁容。
“洪弟,莫怪紫玫,她来寻我时,我恰好在外处理公务......”陈缘秋面带愧意的说道。
“秋哥,我没半点思疑,你、我多年生死挚交,我还能怀疑您吗?”陈洪缓缓的倒上一口香茶。
两人心不在焉的继续品茶,其实也都是各有所思,许久......
“洪弟,你真确定要那样吗?”陈缘秋端起木质茶杯。
“嗯。”
“闯儿若然知道那些事,你确定能阻止闯儿吗?”陈缘秋手持茶杯顿在半空。
“嗯。”
“以后他们三兄妹如何......”
“这些我早计划好了,这不是在找您商量吗?”陈洪打断了陈缘秋的疑问,缓缓的抿了一口茶,继续低语道:“我知道秋哥您的顾虑;
但,您也知道我现在等同废人,还能庇护他们兄妹多久;
闯儿既得机缘修行入道,那其实也是迟早的事。”
陈缘秋认真的听着每字每句的同时,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我也是看着闯儿长大的,以他那性子,他会愿意接受你的传承吗?你的牺牲会让他释怀一辈子吗?”这一问,陈缘秋的眼神和声音都略带责意,嘴角微微的抽动。
而陈洪则没有正面回应,继续徐徐述说:“闯儿的品性,和那个人一样,同是襟怀坦荡,光明磊落,天赋更是传承那人,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况且,还有您可以降住他年盛狂放的性子,将他引入明道正途。”
陈缘秋一直沉默,脸色逐渐沉重......
此后,二人聊至挑灯,惬意共饮,由最初的凝重商谈,到最后的豪迈扳话,事无巨细, 从前至今,似乎,这几十年生死之交的挚友,宛若是最后一次的相聚......
而在陈闯躺着的房间内,一直被他视为掌上明珠,万般疼爱的妹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事无大小,寸步不离,本是清丽的脸孔,此时已经尽露疲困和焦略。
是日。
伴随一身清脆的鸡啼,昏睡了三天四夜的陈闯犹如被鸡鸣惊醒,缓缓的睁开眼眸,重重的伸了个懒腰。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和爹爹了”,紫玫哽咽,却是欣喜的说着。
“哭,哭,哭,你哥又没死,你没事哭个锤子?”陈闯既心疼又调皮的调笑着眼前这个喜极而泣的妹妹。
“爹呢;
爹回来了吗;
爹伤好了没?”
陈闯瞬间回想起山顶上的一幕,一边发问,一边挺着僵硬的身躯猛地下床,他关心家人永远多于自己,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善良天性。
陈洪听到屋内动静,推门入内,第一时间也是面露慈祥的说道:“醒来就好,人没事就好。”
此时的陈洪,山顶一战过后,修为尽失,原本的飒爽不复存在,而面容,是真真切切的苍老了许多。
他强忍着暗涌的老泪,当靠近儿子的那一刻既是语塞,只能狠狠的抱着这个成长得比自己还高半头的陈闯,一切的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入夜,挑灯,昏黄的灯光洒落在简陋却又整洁的木屋、以及客堂内围坐的三人。
恰逢屋外大雨磅礴,沉重的雨点肆无忌惮的横扫万物,敲打着屋顶那密集的滴答声甚是扰人。
屋外的三十余员将士,头顶瓢泼大雨却是不遮不躲,仍然坚守各自岗位,明天,他们将要护送陈闯两兄妹入住城主府......
屋内,一阵欢声笑语的家常,过后,陈洪的脸色慢慢变得古怪,有凝重,有欣慰,更多的是不舍......
“闯儿,爹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老爹您瞎说什么?”本是其乐融融的氛围,被陈洪的那一句骤然打破,兄妹不解,瞬间挤眉,陈闯更是惊讶出口。
“闯儿,有一事我瞒了你多年,这也是关于你经常说的那个梦。”陈洪双手背负身后,脚步落在木屋门口,继续徐徐说道:“这本是你的真实身世,你有权知晓,只怪爹......”
陈闯哑口,屏沉呼吸,目光寸步不离的盯着父亲的后背,生怕错过将要听到的每一个字。
接下来的时间,接下来出至陈洪口述的每一个信息,对于陈闯来说,简直是当头棒喝。
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的陈闯,眼神闪烁的木讷原地,脸上的表情如走马灯般的闪现着惊喜,惊恐,惊疑。
“闯儿,我想让你知道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并非让你带着仇恨度过一生,复仇只会让仇恨延续。”陈洪缓缓转身,继续说道:“我只想你带着你生父和我的传承,好好的活下去。”
“爹,您在骗我,这都不是真的,不是......”得知所有真相的陈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近乎咆哮。
“闯儿,我没必要欺骗你;
现在的你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也是情理之中;
你生母和养母的遗愿都是不希望你毁于复仇之路,也包括我。”
“不复仇?爹,换是您,你会吗?”
“爹这十几年的隐忍不是吗;
好好想想你还有弟、妹要照顾,你希望这些至亲陪着你亡命天涯吗?”
这一句深深的触动了陈闯怒燃的心底,他热血,但更爱这个家,他绝不会将自己的至亲至于险地,能不能手刃仇人那是未知之数,但对至亲的牵连却是举目可见的。
一席话,他迷茫了,但也稍许冷静了一些,似乎明白了梦里那一句‘吾子莫忌,安身弃命百思行’的真正寓意!
他缓神,抹去了眼角的斑斑泪痕,死死的抱着父亲颤抖的说着:“爹,我答应您,我不复仇,我也不要您的传承!”
屋内的气氛,安静、缓慢而沉重。
许久,笃定一切的陈洪毅然推开了他,一身的豁然和伟岸,对着陈闯和已是泪人的紫玫,慈祥一笑:“傻孩子,这是爹最后能赋予你的,你也许就是天选的最好继承,好好的照顾弟、妹,除了复仇,你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
言罢,陈洪遽然跃起,带着眼角的两滴晶莹化作一道亮金色的光束,洞穿屋顶,冲向天际......
“爹......”
两兄妹眼眸泛花的跪在地面,向着光束的方向拼命呼喊,这一声声的‘爹’,震天动地,撕心裂肺!
也就是片刻间,兄妹头顶上的半空,赫然凭空出现一具金灿灿、威严啸天的猛虎虚影,虚影如实质般栩栩如生,使得小半片的夜空如同白昼。
同一时间,空旷的半空飘来一句:“爹,不悔!”
这绝句,伴随风云盘旋,而后又追随风云慢慢消散。
而那金虎虚影只是在半空显现半息后,便化作了数百道大小不均的金色光束,密密麻麻,前后无序的朝着陈闯的躯体射去。
同时,半空异象突起,风云涌动,雷鸣电闪,原本的瓢泼大雨瞬息间变得更为密集,更添分量......
陈闯已经是目瞪口呆,等不及他的半分犹豫,光束已经呼啸而至。
“噼里啪啦”的声音极为清脆的、断断续续的在陈闯的身上出现,虽然他身上未见伤痕和血迹,但接受这份传承却是如同被利剑,一剑一剑、毫无规律、不顾轻重的刺穿身体般的疼痛。
已被汗水和雨水完全吞噬,浑身湿漉的陈闯,绷紧身躯的每一寸皮肉,死死的紧闭泛红的双眸承受着。
他,疼痛到面部扭曲也不带一声呻/吟;
他,要带着养父唯一留在世间的传承,守护着弟、妹!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道光束由他的天灵盖处射入,被淡淡的金色光雾,旋转覆盖周身的陈闯如释重负,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仰面倒地!
也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一道极为黯淡的白袍声影神秘出现在其头顶,而后又瞬间消失,肉眼难辨,更无人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