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谈心

赶路一天，临天黑时我们找到了一处客栈，客栈的名字很讨喜，名曰：福音客栈。

        客房围了一圈，中央空出了一处空地，摆了个戏台子，并排了好些木椅子。夜间景色不错，月儿弯弯，挂在苍穹之上，于是乎我打算一会来此地乘凉，老道士进了客房就潜心研究起了符咒，索然无味的禾安便也跑出来与我一同乘凉。

        话痨本痨的我，开启了聊天模式。

        “禾安，你信命吗？”禾安顿了顿，道：“信，非常信。”

        我心道：这孩子怕不是经历过什么吧？不过我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也是信命吧，可能也就是命把我扔来，扔到这个世界来的。想到此处，我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禾安仰头看月，半晌问道：“你不问问我经历过什么吗？”我道：“若是你想说，我便听。”

         禾安低下头，讲道“我母亲是外族人，为了族中繁荣，嫁给了我父亲，做妾。”

          禾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从这里，我推断出了他母亲并不受宠，而我以为他要讲的是他母亲的故事，没想到，这是一个他与一个女孩子故事。

       “那时父亲家中妻妾无数，而我母亲，是个外族人，又是为了家族利益嫁过来的，为人又软弱，又无国色，又无可以争宠的手段心计，于是变成了最不受宠的那个。渐渐的，在府中，我母亲成了人人可欺的那个，后来，我也成了众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个，到了最后来，连家中下人，也不在把我们当主人看，我和母亲的饭，都常常是馊的，甚至我还要时常饿肚子。”

         我暗暗道：果真如此！再转眼看看禾安，脸上一片落寞，这种境况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苦。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不饿肚子的办法…偷，去府中的厨房偷剩饭剩菜，给主子们做的东西，他们通常会偷着留一些食材，然后做给自己吃，被偷了也不敢声张。”禾安说到此处，轻笑了一声。接着道：“有一天，我偷东西，被一个打杂的小姑娘看到了。”

我大吃一惊，心想，这多半是废了，禾安怕是要打一顿揍了。

“那小姑娘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被大师傅们留下打扫厨房，她一直在打扫，我实在等不及了，趁她背对我，赶紧将手从窗子探进去，费劲想拿锅灶里的馒头。没成想她突然又转过身子，正巧，看到了我。”

禾安仍然噙着笑意，我疑惑道：“莫不是，她没有声张？”

禾安点点头，道：“她有些怕，又有些生气，质问我为何偷东西，我告诉她我母亲今日还没有吃饭，想偷个馒头回去给母亲。她听完，便示意我赶紧拿着馒头走，不然等下大师傅要来查看，我就走不成了，然后我就拿着馒头走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安慰安慰这个从小受尽苦楚的家伙，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便只好说道：“那你们可还有交集？”

禾安点点头，道：“过了几天，那些人又欺负我们，克扣我们的食物，于是我又去厨房偷东西，这一次，又碰到了她，当时她和两个师傅正在厨房里，给我父亲一个得宠妾室额外熬鱼汤，我从窗户探头，她眼尖，又看到了我，她示意我接着藏着，我就听她的，回窗根下蹲着去了，不久，大师傅们做好鱼汤，传给了那妾室，便相继离去，留她打扫，她跑出来，端着一大碗剩下的鱼汤给我，我告诉她鱼汤填不饱肚子，她想了想，回去又端了一碗米饭。她再出来时，便不再对我笑了，很严肃的告诉我，不要再偷东西了，被抓住可能会丢命。”

禾安笑了笑，道：“我告诉她，不偷我们一样会被饿死，她不是很相信，她认为，好歹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何至于此？我母亲的家族贴补些，日子也不会过的这样艰难。可是，我的母亲，本就是为了家族来此，她哪里舍得让母族为她担忧，母亲一直忍着让着，偷偷教我学识，却一直不让我冒尖出彩，也是这个道理。她听完，沉默良久，后来告诉我，此后每天哺时之后去厨房后院围墙边栽着的第三棵树下，她会在那里把食物准备好，我去取就好了。”

我再一次吃惊了一下，道：“她这是，要帮你…偷？”

禾安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道：“我哪里想让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为我冒这个险，但她一再向我说明，她本就是厨房中的仆人，大师傅们都使唤她做事，哪里有什么，什么时候最安全，她都知道，绝对比我亲自来偷要安全，不然，她还总担惊受怕我被抓，于是，我同意了。”

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个好人，但是也只能止步于一个好人了，一个好人，往往会因为心太善，而做了许多与她本无关系的事，或者，因为心太善，而无法做很多事。这个小姑娘因为可怜禾安母子，便帮着禾安偷东西，便是做了一项与她本无关系的事情，还不求回报，而不求回报，听起来分外令人感动，说白了，也不过是委屈了自己来帮助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