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
“有何事。”夕日渐沉,微冷的气流绕两侧的竹林簌簌而过,将二人的头发吹起几分弧度。
“属下心里有所疑问,但不知应不应提。”
“说吧。”
“刚才那位首领之言,可否真实?”黑衣青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这件事情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过这事发生时,他还生活在消息封闭的深山之中,起因经过自是不知,等到他加入裁月门后,听到的却是千千万万的版本,根本无从定论。
没有回话。眼前的一切像凝固了一般,只有天空晚霞的面积正逐渐扩大。
“呵……”库库鲁扬起了嘲讽的笑,“你觉得呢?”
尾音被刻意拉长,随后在空气中逐渐隐退。黑衣青年轻微地皱了皱眉:“属下认为,首领之言,自是有真有假。”
首领的话,是他听过最多次的版本。
但是,在他身边这么久,自己十分坚信,他的形象,根本不应该是那种“为了保全自己地位”而随意杀人的人。
话如惊蛰之雷,令走在前面的库库鲁瞳孔猛然地收缩。
有真……有假………
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人像他一样下过这种判断。
人们心中都有各自的版本,都在竭力让自己的那个版本成为事实,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版本中是否有真有假。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初始的版本早已销声匿迹,就连他听了这么多年后,也开始认为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自己地位而杀害挚爱”的冷血之人。
“……有真有假?不,都是真的。”库库鲁的语气比往常更加清冷,“墨归,你要懂得,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事情非真即假,非正即邪,毫无中立可言。”
就算有,也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过去了。
“那……那位女子………”墨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库库鲁给打断:
“这件事,让它留在过去即可。”
墨归明显看到,在自己说出那个女子时,他的眼眸瞬间灿若繁星,柔情间含有淡漠,亲切间又包有疏离。
其实留念,却毅然翻篇。
究竟为何?………
墨归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闭嘴不言。
也许……此时不问,才是正确的选择。
库库鲁走在前头,动了动嘴唇,也没有开口。
很多很多的人,都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向他询问关于她的事情。
至今,也没有变。
好像只要问了他,关于她的种种,就可以打破层层迷雾,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问。也许是对她死去的不忍。但是他没有回答。一次都没有。
对于一个在世人面前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他们如此渴望想要知道她。
他想不懂,也不愿意懂。
如此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回答之后,人们开始说他对她感情淡薄,说他内心残忍无道,说她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花飘水流一场空。
经过时间的发酵,本来不真实的事情都能成为事实。
之前都说她有罪。她一走,各式各样的罪名,又毫无防备地砸到他的头上。
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了她,但她对他的所有,最终也漠不关心。
有谁问过他的一切么?
呵……似乎没有。
是自己根本不值得么。
他漠然一笑,眼中蓝色的光晕回旋,所有的明亮都被心中的黯然给狠狠扼杀。最后留下的,只有茫然。
也许自己就是不配拥有。
也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触碰这一段感情。
也许自己……终究选错了一条路。
也许………
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来到皇城之下。
勇气国的皇城,自是比古灵宗的宗城更加金碧辉煌。巍峨的城门被残日的余晖涂抹上一层金黄,城塔在在余晖的晕染下,给人一种穿透千年的空灵感。
“请出示证件。”城门前,守卫阻止了二人的去路。
库库鲁伸手将一张令牌递给守卫。看到令牌上的字时,守卫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继而恭恭敬敬地将令牌归还:
“古灵宗少主殿下,请。”
城墙内的钟楼敲起夜禁的钟声,繁华的商业街间,大大小小的商户伴随着阵阵钟声关起了门。唯有东夜街和西夜街仍旧热闹非凡,深深浅浅的悲欢离合在那里依旧上演。
两人没多逗留,径直穿过皇城,从皇城南门出去。南门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浓密的枝叶将那条通向深处的小路遮掩得十分密实。沿着小路而去,裁月门总部在树叶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许许多多的人都猜测过裁月门总部的地点,却不曾想到,这个杀手云集之地,竟隐没在一片繁华之中。
果然,满面光明的背后,定有一片黑暗。
“门主。”库库鲁刚踏进裁月门,便有人走上前来。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个人看向他的眼眸中尽是戏虐和兴致盎然:“他找你。”
裁月门中是有等级之分,但门中各个身手了得,自是不会因为眼前人的等级尊贵而阿谀奉承。
不阿谀奉承的同时,很多情感都会在一举一动之间毫不遮掩地流露。
库库鲁深知他的消息灵通速度极快,所以并没有为此感到半点的惊讶。他点头,便向西侧的走廊而去。
走廊很长,走起来特别费时。走尽了,迎面而来的便是片湖。湖上有雾,水泛着阵阵涟漪,月光在雾中融化,在水中晕开,飘渺而虚无。除去月光,还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湖面调皮轻盈地跳跃着。
湖边有个小巧玲珑的亭子,亭子上挂着奶白色的薄帘,帘边还用金丝绣上了精美的花纹。风一吹,亭边绿竹相撞发出好听的敲击声,帘子恰到好处地掀起,亭中的人影随之映入了库库鲁的眼中。
察觉到他的出现,亭内的人淡淡一笑,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扑动了桌上的流萤:
“来了,就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