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歌知道自己身边确实出了个细作, 但绝不是周故。周故是可疑,但她摔下悬崖绝不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有人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身为大将,她能容得下手下人有别的心思,但绝不能有反意。 她让周故回奚里山。也存了警告细作的意思,识相点,就自个儿站出来,莫连累了身后妻儿。
但她没想到查出的细作竟是陆筠的兄长陆筱。
周故临走前,萧歌问他,何为良善。
面前的书生如此答道:“大户人家的妻妾相互构陷,可是良善?毒害他人腹中胎儿,可是良善?须知良善,不过是在不得不为之时,做不得不为之事。”
萧歌听后不由得心惊,她还能记起初见时周故的酸儒模样。她当他是脑子里只有圣贤书的呆子,可一转眼,他依旧穿着干净青衫,却已洞察她的弱点,让她有些离不开他……
后面的事情似乎是必然:她对陆筱逼得越紧,陆筱便越不安,恰逢萧歌的心腹带着大部分的亲兵离开大帐,她又受了伤,陆筱若真有反意,很难抵制住这个诱惑。
萧歌还记得那个晚上的夜风,风声鸣咽,回荡在草原上,让人不寒而栗。她端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手边是惯用的长鞭,闭上眼数着帐外的风声。
二十、二十五、三十……陆筱够看得起她,竟派出了三十个死士。她嘴角勾起几分轻蔑,也不知能有几个人进得来她的大帐。
帐外的刀剑声越响,她的心越静。突然,有个刺客闯了进来,她挑眉冷笑,一伸手,长鞭竟轻巧地绕上了刺客的颈,将那人重重往地上一拍,复又把人扔了出去。
萧歌收回鞭就想,这次陆筱是非死不可了。
那夜的杀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日出,萧歌挂着拐走出大帐,看着满地的斑斑血迹,突然觉得有些恶心,伸手按了按额角。再抬头,看见陆筠提着药箱站在远处。
她的嘴唇微微拿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而陆筠则走到她对面,中间隔着血流成河,对她说:“公主,求你留我哥哥陆筱一条命。”
萧歌摇着头苦笑:“陆筠,你这是在逼我。”
陆筠猛地抬起头,眸子里带着些不屈:“公主,你不是一直在逼我吗?”
萧歌一惊,忍不住退了半步,原来·…原来他竟是这样看自己。从她第一次看见陆筠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温和的军医是那般可亲,会为她小心包扎,会拉住她细细叮嘱。
她身为公主喜欢一个人本没有错,但那个人却会因为公主的喜欢而受诸多负累。原来是她错了,错把他的医者仁心当成两情相悦,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既然你觉得我对你有亏欠,那我便还给你。”她背过身,决心从今日起,像他厌恶自己一般厌恶他,“带着你哥走,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
周故从奚里山回来、 看见萧歌的第一眼,就是这样的背影。明明脆弱得一触即碎,还要倔强地挺直背脊。
周故有些心疼,轻轻触了触她的蝴蝶
骨,略偏开了眼,免得她尴尬:“萧姑娘,我回来了。他们忙着封山的时候,我寻到块石头,你瞧瞧,是不是漂亮极了,我想用它换萧姑娘一样东西,可好? ”
“唔,什么?” 萧歌也不回头,只侧了侧脸。
周故从萧歌的话中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哭腔,看她侧脸的眼也有些灼灼:“我想换萧姑娘的笑魔如花。萧姑娘,让我为你画幅画吧。”
萧歌可能不知,周故虽然是个画师,但从未画过人,只画山水的笔下,勾勒出眉眼,也不免让周故心惊。他游历四方,从未想过成家,但画里的姑娘竟教他生出几分安定的心思。只是因为心疼
吗?他看着画中人眼角眉梢里萦绕的哀愁,不禁征了征,便自作主张,为萧歌画出了笑眼。
周故不知,萧歌也不知,当她接过那犹带温度的圆石时,心头突然跳出一段古老的传说,刚想推拒,却转身寻不见周故的身影。
大辽的老人都知道,奚里山上的石头都是有故事的。当少年把一颗亲自挑选的石头送给他心爱的姑娘时,那手里的石头便会铸刻住他们的故事,千年不变。
萧歌摩拳着手里的石头,虽然是普通的石材,但繁复的纹路盘绕成结,她竟有些舍不得。或许周故是华国人,并不知道那个传说呢。萧歌暗想,却忍不住握紧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