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顾燕帧离开了整整五年，再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顾宗堂作为代表签订了二十一条条约，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承受了民众所有的怒气。

顾燕帧回来时，往日里总是人来人往的顾府，已然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模样。

他随意敲了敲门，将行李扔在门外，却是翻墙入了顾府，往谢襄的小院行去。

时光的流逝，却不曾改变过这里，顾燕帧趴在墙头偷偷往里瞧，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院中的小石桌边，谢襄盘着发，着一身浅色的连衣裙，正端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认真的听着身边的小姑娘背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小姑娘的嗓音脆生生的，尾音微微上扬，这首《桃夭》就似被赋予了颜色。

顾燕帧眼前浮现的，却是多年前，他带着谢襄去郊外赏花，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谢襄垫脚去够枝上的花朵，眉眼温柔，指尖轻触桃花花瓣，纤细的手腕露了一节，竟是比那盛景还要美好。

“娘亲，今日想吃绿豆糕。”

“好呀。”

小姑娘欢欣雀跃的跑进了屋，顾燕帧回过神来，却只看见谢襄低垂了眉眼，眸光闪烁，眉头微蹙，淡淡的愁绪笼罩在她身边。

顾燕帧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回身往大宅走。

院中，谢襄缓缓起身，松开了紧握在手中的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脆弱的迷茫，半晌才抬手缓缓翻开书页，露出一枚桃花花瓣做的书签。

她没有想到，梦雪会寻了这本书来看，而这篇《桃夭》，是她极美的梦境，也是破碎的现实。

顾燕帧生性风流多情，他带她去看漫山的桃花，给她制造了一场浪漫的桃花雨。

记忆中的天很蓝，阳光落在身上泛着暖意，就在纷纷扬扬的桃花雨里，他将这首诗背给她听，温柔缱绻的眼神，缠绵的尾音，让她泥足深陷，再也无法自拔。

她在这片浪漫的粉色里，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梁他柔软的唇瓣，唇齿相依，呼吸交缠。

他的手缠绕在她腰间，她亦是紧紧的环着他的脖颈，在这漫天花雨中，翻滚交缠，抵死缠绵。

这是第一次，他向她吐露爱意，她以为她抓住了她命定的幸福，殊不知，他却不是她的良人。

属于他的爱情，在他吐露爱语，就进入了倒计时，而她却天真的以为，他愿为她停留。

他们的爱情，开始在漫山的桃花盛放时，结束在花谢之时，花期一过，辗落成泥碾作尘。

谢襄垂眸掩了心思，终是捡起书页里藏着的桃花瓣，拆了保护它的外壳。

风起，带走了她指尖的那一抹淡色，最终消失在了无边的绿意中。

春色已过，盛夏即将来临。

顾府今日是难得的热闹，小姑娘听见那头此起彼伏的人声，耐不住好奇的张望了好几回。

“小小姐，老爷让我来接你去赴宴。”

梦雪又朝外瞧了一眼，除了隐约的灯光再看不到其他的，她有点想去，却又舍不得放娘亲一人留在空荡荡的院落。

“去玩吧。”谢襄站起身，给她挑了件粉色的轻薄外衫套上，“夜里还有些凉，仔细些她，莫要着凉了。”

谢襄叮嘱了一声来接人的小丫头，复又在桌边坐下，不急不缓的翻看手中的的书，等小姑娘踩着欢乐的步子离开，她才悠悠叹了口气。

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软软的趴伏在桌面上，谢襄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比划。

许久才起身，恍恍惚惚的回了房间。

石桌之上，透过凌乱的痕迹，依稀可辨，一个“帧”字。

这是她所有的爱恋，是她年少的欢喜，更是她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