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
不知孟簌是不是赶上了什么好日子。栎阳城这几日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随处可见小摊小贩。有卖首饰头花的、零嘴小食的,还有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宝剑秘笈,安着诸如兰陵金氏,姑苏蓝氏的名头。孟簌也没细瞧,她寻了两三个铺子,买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糖,路过一处灯店时,又买了两盏莲花湖灯,便悠悠然去寻人了。
她虽每过一段时日便来看看他,但也不是每回都能遇见这放花灯的好日子。
想来阿洋会喜欢的。
孟簌离了热闹的人群,大约一刻钟,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宅,推门而入。
她六年前上山拜师时途经栎阳,正好看见那驻守栎阳的仙门常氏仗势欺人,坐着马车竟要从一个小乞儿身上活生生压过去,变当了一回出头鸟。只是她当时年纪尚幼,孤身一人,那常慈安被人下了面子,怎会轻易罢休。关键时刻,蓝曦臣带人出现,才算化解了这番危机。
后来她寻了这处僻静的宅子安置当年的小乞儿薛洋,逗留了十余日才又离开。
宅子清幽一如既往,安静的仿佛无人来过。薛洋生性就不是个呆得住的性子,她往日来也不是次次都能看见他,顾也不急。将糖放在他的屋子里,捧了本书坐在庭院中,一坐便到傍晚时分。
孟簌稍蹙了眉,正打算出去寻一寻,便听大门“哐”的一声,一个黑衣少年冲进来,边跑边大喊:
薛洋簌姐姐!”
而后猛地扑进她怀里。
孟簌被撞的一个踉跄,连忙稳住身形,口中责备道:
孟簌“怎么这样莽撞?”
薛洋“阿洋不是太开心了吗。”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量涨得极快,堪堪矮她一截,抱着她撒娇的时候,还用头蹭了蹭她的颈窝,十足的孩子气。
孟簌抚了抚他的脊背,把人从身上拉下去
孟簌“好了,今日又去哪玩了?”
薛洋撇了撇嘴,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扯扯她的衣袖,神色无辜极了。
孟簌无奈:
孟簌“在你房间里。”
薛洋“簌姐姐对我太好了!”
薛洋欢呼一声便冲进了屋子,出来时抱着一大堆糖,眸色晶亮。
孟簌“你拿这么多做什么?放些回去,我们去放了灯再回来,又没人同你抢。”
孟簌瞥他一眼,后者委委屈屈的“哦”一声,依言做了。
孟簌拿过他递来的一包糖,掏了两颗出来,放在她手心,见少年雀跃的模样,心里一软,牵起他的手温声道:
孟簌“走吧,去放灯。”
孟簌和薛洋走到临近的一条河边,此时已有不少人在放灯,一眼望去,河灯点点,波光粼粼。孟簌买的两个都是红色的,烛火澄黄,很是耀目。
孟簌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口解释道:
孟簌“既是祈福许愿,就讨一个好彩头。”
薛洋一愣,随即笑眯眯的说:
薛洋“簌姐姐好聪明啊。这个灯也很好看,洋洋很喜欢。”
孟簌勾起一抹浅笑,看向他时神色温柔:
孟簌“放吧。”
黑夜总是漫长难捱,但此时黑夜,却有簇簇星光。孟簌的脸半隐在这满湖的光影中,眉眼都分外柔和。
——也分外温暖。
她闭目许愿,神色竟透出几分虔诚,无声无息地,给予她所爱之人眷顾。
是她救了自己啊。薛洋想。他的运气也不是糟糕透了。
发觉薛洋看着自己,孟簌轻声问道:
孟簌“阿洋不许愿吗?”
薛洋“许的,许的。”
薛洋回神,发现河灯已经漂出去好远,连忙许愿,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见他睁眼,孟簌好奇问道。
孟簌“阿洋许的什么愿?”
薛洋转转脑袋,反问她:
薛洋“那簌姐姐许了什么?”
孟簌看着河灯,沉吟片刻:
孟簌“嗯……我希望阿洋平安健康,一辈子都有糖吃。”
她抬头,似有一分惆怅。
孟簌“还有……”
薛洋“还有什么?”
薛洋轻声问道,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她,神色认真。
孟簌“还有啊……当然是希望阿洋快点长大,找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子!”
她的语气徒然欢快起来,揉揉他的头:
孟簌“走了,回家。”
薛洋有些纳闷,小声嘀咕:
薛洋“切,你还不够貌美吗?”
孟簌敏锐回头,薛洋连忙收声,心中微暖:
薛洋“来了来了。
山中清苦,每日都要晨起练剑,孟簌养成了习惯,醒的很早,想着这会薛洋还在睡,依着旧日的习惯练了一个时辰剑,又出去买了早饭,回来时薛洋方才醒来。
薛洋“这个不够甜。”
薛洋爱甜,孟簌一贯都是给他买的豆沙包,几家早餐铺子哪个甜味更盛孟簌自然是知道的,不过……
孟簌秀眉微蹙,用手指碰碰他的脸颊:
孟簌“你昨日糖吃的太多了,“张嘴我看看。”
检查了半天,孟簌才放心下来,提醒他道:
孟簌“每日少吃些糖。”
薛洋被人关心着,心情好极了:
薛洋“怎么说我也是个修士,不会长蛀牙的。”
见孟簌不说话,又道:
薛洋“不过簌姐姐说的话,我一定会听的。”
孟簌眉眼弯弯:
孟簌“就你会说话,我短时间内不会回山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蓝家?”
薛洋知道她的身份,迟疑了一会儿:
薛洋“去蓝家?我就不去了,蓝家家规那么多,寒颤人。”
最主要的,他去了蓝家,行动受束,行事不便,还可能连累孟簌。
孟簌端详他的神色,眯了眯眼:
孟簌“阿洋,你昨日去了何处?”
她昨日便发现了,宅子里落了薄灰,薛洋回来时也步履匆匆,气息不稳,明显是御剑许久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薛洋挨过来,乖巧的撒娇,一边撒娇一边想该怎么回答,既不能撒谎又要隐瞒,难度实在太大了。
薛洋“簌姐姐这么聪明啊……”
孟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准备听听他要找什么借口。见她这副神情,薛洋也知道她并没生气,干脆利落的认错:
薛洋“我错了。”
孟簌面上不显,却已有了笑意:
孟簌“你不过出去玩几天,认什么错啊。还是说——”
她拖长了声音:
孟簌“你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薛洋“簌姐姐!”
薛洋松了一口气,知道她在逗自己。
孟簌“好了,不去就不去。你自己出去玩注意安全就是了,每日不要忘了练剑啊。”
薛洋“知道了。”
薛洋点头,又小心地觑她。
孟簌“怎么老是这么看我,都说了没生气。”
孟簌回看他,心中肯定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心中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孟簌“无论你要做什么,记住我的话就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懂吗?”
薛洋“那要是我变坏了怎么办?杀了人怎么办?”
孟簌“阿洋不会滥杀无辜的。”
薛洋“万一呢?”
孟簌“那就把你关起来啊,我还能怎么办,捅你几刀吗?”
薛洋内心敏感,幼时不幸,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格外上心,隔三差五的来看他,教他认字,教他剑法。
“坏人的确很多,你再杀也是杀不完的。”
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避讳世界的黑暗,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吝啬她所能给出的温暖。很多事情总归不是非黑即白的,薛洋敏感,有时负面,也并不说明他就很坏。
人会愿意为他所爱而改变的,孟簌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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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并没有被断指,而且被女主好好照看着过了六年,黑化指数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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