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怪

美浓国的这些日子，真的让我对木下藤吉郎这个人刮目相看。别看他出生在贫农家庭，没有多少学识，但他在挖掘情报和依靠买卖赚取利益方面可都是好手。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出生和过往经历，让他有了改变命运的决心，才不得不掌握这些技能吧。至少对于我个人来说，有这么一个朋友算是衣食无忧了，这在现今这种动乱年代，又有几个普通人能活成这样呢？

对了，这里有必要特别说明一下。虽然刚开始写信联络我去十三樱村最大的樱花树下碰头的滕吉郎，只是想招募我成为他的打手，但是上次战斗后滕吉郎不再拿我当随从，我们情同手足，并为了生存下去发挥着各自所长。在战斗方面都是我说了算，与人沟通和经济来源则是他的强项。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进见斋藤大人前，藤吉郎主张先在本地收集情报，因此一路上我也跟着获得了有关于这位大人的很多信息——自幼入佛门，而后以武士身份侍奉土岐氏，最后趁着内乱灭掉土岐氏并流放土岐赖艺，结盟尾张织田成为美浓霸主的男人，斋藤道三。此人不守信用、心狠手辣，对于犯有小罪的犯人都以酷刑对待，甚至胁迫犯人的亲属亲自点火烹煮犯人，因此人称“美浓的蝮蛇”。

说实话，如果不是藤吉郎希望依附大名，我是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毕竟，灵石对于这些大名来说可是个好东西，它能大大提升军队的战力。而美浓国的这位大人与其子斋藤义龙关系恶劣，迟早免不了一战。这对于藤吉郎来说当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一点我未曾怀疑过他的判断，或者说我希望他能够实现梦想，开创太平盛世。

等一切准备妥当了，自然是到了进见斋藤大人这一步。

斋藤道三不错的光芒，是相当少见的逸品呢！

不出藤吉郎所料，斋藤大人果然对这些从十三樱带来的灵石大加赞赏。

看到灵石顺利出售，藤吉郎乘胜追击，一边夸赞斋藤大人有眼光，一边毛遂自荐：

木下藤吉郎今后也请大人多多关照，找灵石这种事我还挺在行的。

斋藤道三区区猴子还有在行的事啊？说得还真是好听。

斋藤大人冷冷的说道。

见斋藤大人对我俩表现得如此不屑，滕吉郎赶忙伏下身去，恭敬的说道：

木下藤吉郎就算是我这种人，将来也想跟如此豪胆的道三大人一样，在佛祖面前大口吃肉。

与其说滕吉郎为了迎合斋藤大人而说出的这些话语跟他的梦想简直背道而驰，倒不如说他的这些话从根本上就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这还不算，眼前的这位大人的行为让我更加无法理解。

斋藤道三这种奉承方式真是奇特。既然你这么急于立功，就交代你一份新工作吧！

斋藤大人答复道。或许是我不太了解人类的沟通方式吧，总之这段对话我是没怎么看明白。

而后眼前的一幕可以说让我十分尴尬，这个滕吉郎竟然高兴得站起身来像猴子一样起舞，然后再度伏在地板上，用坚定的语气保证着：

木下藤吉郎还请您放心交给猴子我滕吉郎去办！

再看向斋藤大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是一切顺利，真不愧是滕吉郎啊！这时，斋藤大人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又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角落里的我，他和身后巨大的白色蝮蛇守护灵冰冷的眼神一齐汇聚在我的身上，真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打量了我一阵后，举起肉串问我：

斋藤道三要吃吗？

这一问让我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去回避他的视线。毕竟这是滕吉郎部署好的翻身计划，我不能表现出对这位大人的厌恶，要不一定害得滕吉郎功亏一篑。

从斋藤大人那里走出来，我可算是一身轻松。接下来会有很多事情做，所以藤吉郎先在本地找了个住处，我们除了锻炼、日常听藤吉郎畅谈理想和打探各种消息外，就是等着斋藤大人差人来给我们交代任务。而这位大人倒是越来越信任我们，在这段时间里也给了我们不少的任务，大到驱魔和收集灵石，小到帮他找失踪的灵石商人，不过这里边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只有那个烟炎之怪了……

那还是在这里接到的第一份委托，因为藤吉郎有寻找住所等诸多事宜，这次的任务便由我独自一人前往。为什么要在此单独交代这一事件呢？因为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最惨烈的一役，本以为能够自如的运用与生俱来的妖力会让我畅行天下，不过真实情况看来是我想多了。

来到任务地点的这个村子后，刚开始的路还算好走。虽然敌人众多，但除了一群逃兵武士和山贼外，就只有那些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利用灵石力量变成的小妖怪了。而长期只身一人战斗至今的我对于这些早已司空见惯。

我一路杀到了一座巨大的铁匠铺前，这里和之前的一片民居一样，都被大火所覆盖。当务之急是先找水扑灭这些火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准备好的，四处都是装满了的水桶，虽说我一个人想要把所有火都扑灭的确不容易，但是只需要开辟一条道路通向二层的门就好，因为任务需要我解救的人肯定就在那里边。

说起我要解救的人，那可就大有来历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铁匠千子村正，在这个战乱不断的时代，很多名刀神器皆是出自他手，各路豪杰都希望能让他为自己效力，强大自己的部队。也不知道斋藤大人是从哪里得知这位村正的住所，毕竟这样的人都喜欢做闲云野鹤，四处漂泊。不过我也不用思考那么多，为了藤吉郎的梦想，我只需要完成这个任务，把人带回去就行了。

到这里，我已经把必经之路上的火全部泼灭了，接下来就是去往在一个泥墙妖怪身后发现的温泉稍作整顿。众所周知，我所在的这个国家，人们都十分热爱温泉，因为它不仅可以舒缓身心、提高体质，还对皮肤有好处，所以无论男女老幼都会热衷于此。而此时的我则是必须要休息一下，虽然一路如此顺利，但也要谨防接下来会有强敌在等着我，这也是我长期战斗所总结下来的经验。

泡完温泉，吃了些饭团，休整好了之后，我来到二层的门口，用之前得到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强大妖气就让我庆幸我之前正确的决定。屋内满是烧焦的尸体，形态各异——有的像是在逃跑，有的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有的挂在架子上，有的则是跪在地上向谁求饶……

看起来，这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吧。而这景象，似乎人们是一瞬间就被全灭了，所以这敌人绝非等闲之辈。我缓缓向前，驻足于一个尸体前想要仔细观察，突然四周的尸体全部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而身后明显感觉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出现。

我赶忙回头，心中充满了恐惧。因为极有可能我是低估了这位对手，这四周我所以为的尸体，竟已全是灰烬。

而它，那个敌人，从一阵旋转着的浓烟里慢慢显现，双目有如灼烧的烈火。随着它身上包裹着的烟雾缓缓散去，我才看清了它的样貌，高大而又强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烟烟罗？我猛地咽了一下口水，而它则是不给我时间惊讶，直接挥拳打过来。

面对这突然的攻势，我的身体本能的躲开。不过这烟烟罗似乎也不想让我好过，立马转过身来就是一套连续挥拳，我也只好不停闪躲，根本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找到破绽。我注意看了下烟烟罗的套路，看起来它虽然攻势较为迅猛，但是出招的前摇很大，才让我每次都有足够的空当闪躲。正想着，烟烟罗又是一记连拳向我袭来，我还是自如的躲闪着，好在之前有充分的休息。但是……

“砰”

一顿连击之后，烟烟罗突然踢出一脚，我躲闪不及，只能用刀硬挡下来。这一脚力量之大，我的整个身体都脱离地面，径直飞出去撞到墙上。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做好招架准备，结果眼前空无一物，烟烟罗居然不见了！

我慌忙环顾四周，没有，没有！

“砰”

就在我找寻烟烟罗的时候，它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一拳打过来，好在身体本能的反应又让我顺利躲开了这一拳，才没有受伤。而后，也没有机会喘气，它再度连拳打过来，我继续连续闪躲着，依然找不到任何空当反击，还得防着它最后那一脚。

就这样，战斗开始后几乎所有的阶段，我都是被烟烟罗完全压制着，根本建立不起自己的节奏。

这家伙……我到底要如何反击？

等等，同样是不断连击，同样是踢击，相同的招数不断重复着，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我回过神来，也许是之前烟烟罗迅猛的攻势迫使我全力招架着，根本无法思考。但是一直是这样的套路，我自然慢慢适应了。于是在避开了又一轮的连击之后，我打算展开反攻。

“嘣”

这家伙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样，在我还没靠近它的时候，它突然双手抱拳高高举起，而后重重地砸向地面。我也只好放弃进攻，赶紧翻滚着躲开，身后那股强大的冲击力我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幸好，我没有撞上去，要不铁定粉身碎骨。

秀千代“嘁……这家伙……”

我缓缓站起身，因为一直来回闪躲我已消耗了不少体力，接下来的战斗可能并不利于我。而面前的敌人，这个高大威猛的烟烟罗，它似乎并没有一丁点的疲劳。

同之前一样，这个家伙像是深刻领悟了乘胜追击的道理。他又是凭空消失，再度瞬移来到我的面前。我只好干脆拉开距离，不能再让它这么黏着我打，要不实在太吃亏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还留有后手。我刚一拉开距离，烟烟罗立马喷出一道烈焰，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必须立刻往旁边跳开回避，真是无比狼狈啊。紧接着，它唤出几道旋风向我这边袭来，我只好找到空隙直接钻过去，被迫和它拉近了距离。

感觉这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我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它算计好了。又或者，只是巧合呢？

看来现实不允许我怀揣任何侥幸心理，刚一拉近距离，烟烟罗双眼突然闪出耀眼的红色光芒，一只大手快速向我袭来……

还好，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能够自如的觉醒妖力真的让我实力大增。但是，即便是我适逢其时地变成了半妖形态，却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此刻的我正陷在烟烟罗那粗壮的大手之中动弹不得。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我被它一把扔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这妖怪的身躯，我怕是已经成了一团肉糊。

好的，是时候反击了！我再次站起身来，这妖怪的身躯仿佛充满了力量，我感觉自己应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回报它了。

而烟烟罗也不闲着，这次它自己化身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直奔我而来。这又是什么新花样？这家伙还真让我感受不到无聊呢……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眼前的这阵龙卷风看起来范围很大，要闪避的话应该也不是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说话了：

迷之音小菜鸟啊，你为什么不使用妖力反击它呢？

秀千代是谁？谁在说话？

我惊讶的四处搜寻，这里明明只有我和化为龙卷风的烟烟罗。

迷之音哈哈哈，方法你都懂，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吧。再这样下去你可能就要输了。

我明白了，这个声音貌似来自于我的体内。哦，我也是一个妖怪，那么妖怪的语言我应该也会懂吧？想必这个声音，定是寄宿于我体内的某个守护灵。

龙卷风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也没时间去思考到底是哪个守护灵在给我提示了，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化解这道妖风！妖力，反击？我长吁一口气，就把一切交给天意吧！

就在龙卷风要将我卷入的瞬间，我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一个判断，将我别在腰上的短刀拔出，划出了长长的一道红光，打断了烟烟罗的攻势。不止我感到十分惊讶，就连面前这压制了我半天的烟烟罗，它也是一脸茫然，这还是我从战斗开始以来第一次成功回击！

秀千代那就去死吧！

成功驱散了龙卷风的我，此刻士气正盛，于是我借着妖力对身体的强化，直接展开反击。一刀、两刀、三刀……

攻击有效！但是妖力即将耗尽，我能够感觉得到，毕竟我只是一个半妖，有一半的血统是人类。既然如此，只要我在妖力耗尽以前结果掉它，胜利必当属于我！这么想着，我继续不断对烟烟罗发起猛攻。

而烟烟罗在突然变成被动挨打以后，明显已处于劣势。看样子它为了收拾掉我已经把所有套路都使出来了，黔驴技穷了吧？此时面对我暴雨般的攻势，烟烟罗只好无奈的在原地招架，但是它那么大的块头，又怎么能挡得住全身呢？

一段时间之后，我的这一刀砍上去已明显没了之前那种力道，我深深知道，我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身体。但是没有办法，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借着优势，继续攻击，直到它倒下……

优势，吗？

……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烟烟罗的两只大手里了……

这身体，很明显已经不行了……很多部位都已失去知觉，我只能感觉到我的躯干到处都在剧烈的疼痛，我的肋骨应该也断了很多根，可能还扎破了内脏。整个鼻腔、口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味，看来这不是梦，我应该已经失败了吧……

意识正在逐渐消散，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回顾我的整个人生，除了无法言语的疼痛，就剩下从四周慢慢袭来的黑暗和对死亡的无尽恐惧。我离烟烟罗越来越远，看来应该是被扔出去了吧。果然，现在的妖怪真是越来越强大了，像我这样自诩为长期斩杀妖魔的老手也只能到这了吗？

有声音？难不成我已来到了阴间？又或者来到了天国？

不对，这是火把的声音，还有……木灵们欢快的笑声？我猛地睁开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我竟然双手合十站在神社前！我环顾四周，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就连轻拍在身上的风和抚摸着我的阳光，我都能真实的感受到。

而周围，零零散散的有那么一些妖气，还有妖怪发出的鼻息等各种声音。看样子，时间像是被重置了一般，我回到了铁匠铺前的这个神社。

秀千代哼！

我的嘴角泛起笑意，不用去理会为什么我又重获新生，我现在要做的，应当是报仇。对，为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