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北淅在中考那天遇见她之前,是给她打过电话劝过她离他们远点的。
他虽然在电话里没有说明原因,但聪明如边柠,又怎么会不知道因为什么呢?
但是她没有同意,只是固执地重复那一句“没关系,我等你们回来”。
边柠什么都知道,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选择独自默默承担着一切。
似乎从h县回来后,每天都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已经成为了她的常态。
妈妈每天都会给她准备热牛奶,每次都会等她睡下后悄悄查房,看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她每次都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一双透亮的吓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窗外。
边柠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失眠多久。
每次看着对自己冷眼相待的顾北淅,她都说不出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也许一直在疼,也许已经麻木了。
她只知道自己离开这个男孩,只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跟在他的身后,只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她都不曾后悔。
回忆那么远,现在,一切终于倒退到原点。
边柠独自来到h县顾北淅顾北沥两人住的地方。她有他们家的钥匙,在搬来的第一天顾北淅就把钥匙给她了。
这里还是只住了他们两人,李奶奶已经在他们中考过后那个暑假期间去了天堂。他们两兄弟带着她的骨灰花了好久好久才找到李奶奶的孙子。
那也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可是他很善良。坚强又早熟,见人很爱笑。
见到骨灰的那一刻,他明明想哭,可他硬生生憋住了眼泪,只是通红着双眼,抱着骨灰盒强行微笑着,说,奶奶,您放心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顾北淅顾北沥看着他的这个样子,连再见都没说,最后是仓皇而逃的结果。
从回忆脱身,边柠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很朴素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些基本家具,没什么装饰品。墙上挂着一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日历。
边柠知道,那上面都记录着他们两兄弟打工的行程日期。
帮以夏做事后,他们没要以夏给的那笔钱,而是选择连夜离开b市,在h县定居下来,然后找了一份在餐馆洗碗端盘的工作养活自己。
据说那个老板看他们勤劳肯吃苦,对他们的待遇特别好。
边柠看了看,今天他们还要去打工,但是……她想了想,然后转身离开这里,直奔顾北淅工作的地方。
那家餐馆生意兴隆,边柠到的时候,老板正在后厨忙前忙后,一张脸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通红。
说明自己的来意,老板沉吟了半响还是答应了,“女娃,我很佩服你们的友谊,但在这里工作很苦很累,你能坚持下来吗?”
边柠放心吧叔叔,我可以的。
边柠朝他笑笑,围上围裙开始忙碌。
老板看着她,心里不知什么感受。
给客人端菜的时候,边柠意外在店里看见了叶子吟和陌尘风。他们正坐在一起不知聊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边柠抿抿唇,想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转身,但陌尘风眼尖,已经在她转身之前就发现了她。
边柠不得已尴尬地扯扯嘴角,换了个方向向他们走过去。
边柠嗨。
她主动打招呼。
叶子吟边柠?你怎么在这里?
叶子吟接着又看见她身上的围裙,明白了什么,
叶子吟你在这里做事吗?
她笑了笑。
边柠嗯。
叶子吟好吧。
叶子吟看着她白净的脸,又问,
叶子吟累不累?
边柠还好吧,今天是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适不适应。
叶子吟第一次来?你之前不在这里打工吗?
边柠啊,不是啊,我是帮……北淅北沥的,他们之前在这里工作。
边柠笑了笑,
边柠但是……你知道的,我怕他们这几个月没来然后会丢掉这份工作,所以就擅自做主帮他们了。
叶子吟心里突然一阵心酸。
她没有觉得边柠和顾北淅顾北沥可怜,她只是想,也许之前是自己想错了。
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不可感化的那类人。
边柠那个……
叶子吟嗯?
叶子吟从思绪中回过神。
边柠你们能不能等我忙完,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叶子吟好。
叶子吟对她点点头,又想到什么,
叶子吟你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应该很累吧?
边柠额?
边柠没反应过来。
叶子吟呐,我说,我们帮你吧。
她眨眨眼。
叶子吟我很好奇你想对我们说什么呢,所以只有让你快点忙完了。还有……
她绞尽脑汁想更合理的理由时,陌尘风笑了笑,接过话说,
陌尘风我们也想试着体验一下生活。
叶子吟对对对!就是这样,边柠,你这么好,不会拒绝的吧?
边柠看着他们,眼里不争气涌出眼泪。
边柠谢谢。
等他们从餐馆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微凉的晚风拂过,很是清凉。
叶子吟双手十指交叉向前撑了撑,因为洗了差不多好几个小时碗筷的手这才不再那么酸痛。
叶子吟顾北淅和顾北沥一直都是在这里做事的吗?
叶子吟看向旁边那个微微垂头沉默不语的女孩。
边柠对啊。
边柠笑了笑。
边柠从b市搬家来到h县后,他们就找到了这份工作。上学期学校不是要求全体高一同学住宿么,他俩硬是不顾规定。向老师再三保证期末会考好后,老师才同意让他们继续走读。
叶子吟他们晚上也要来这里上班吗?
边柠嗯,来这里花一个多小时洗碗。
陌尘风我记得……顾家的经济实力在b市也算的上雄厚了吧,他们怎么还要自己出来找工作呢?
边柠他们早就跟顾骅决裂了。
边柠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边柠顾骅那次归国,在机场被双规。他知道自己行贿受贿的那些事被人告发了,自己马上就要坐牢,于是他找到了以夏的爸爸,哦,就是以东吧,他找到以东求他帮忙,让他不要受牢狱之灾。
边柠行贿受贿那么严重的事,以东都能将顾骅从监狱平安无事地保释出来,你们说……以东的势力得有多大啊。
边柠牵强地笑了笑。
陌尘风皱眉。
陌尘风所以顾家这就算得上是欠了以家一个人情吧,然后以夏就以此为由要挟顾北淅顾北沥帮她办事是吗?
边柠你很聪明。
边柠这也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事情。
她看向以夏。
边柠其实那天顾北淅和顾北沥都没有打人,他们只是找来了那些混混,这一切都是我看见的。
边柠当时你被打的时候,我就躲在那条巷子的尽头那堆杂物后面。以夏……她就站在据我很近的地方。
叶子吟你是怎么去到那里的?
边柠我当时是想去h县找你,告诉你这些事让你躲起来的,这样北淅他们找不到你,他们就不用被强迫帮以夏了。可是人生地不熟,我又认不到你……所以只能想着在那条巷子过一晚,第二天再接着找人。
边柠自嘲了一下。
边柠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的能力。
叶子吟边柠……
边柠那件事中,顾北淅和顾北沥都没有出手伤你一下。最后是顾北沥看见旭离这么厉害,以为他要打他们,情急之下就随手拿了一根钢管砸了他。
她笑了笑。
边柠你知道的,人着急之后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边柠我认识北淅北沥的时候,他们都还很单纯善良,尤其是北沥,那么小一个人,笑的那么纯粹。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家的温暖,却一点也不接抱怨什么。
叶子吟所以他们其实一直都是在故作冷漠吗?
边柠对啊,那件事对他们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以夏找到他们的那天,他们哭的那么撕心裂肺,北沥一直在问北淅怎么办,他说他好害怕……我就躲在门口,那么无助的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哭……
边柠我明明很想过去安慰他们的,明明很想说我想办法帮他们的……可是以夏身边的人他们发现了我,不准我靠近。他们把我和北淅北沥都监视起来,生怕我们会报警。
边柠轻轻叹了口气。
边柠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很绝望。
边柠初见北淅的时候我从自己的生日会上逃出来掉下了枯井,是北淅把我救出来的。那时候我就想啊,北淅就是我的盖世英雄,是我要等待的王子。
边柠可是……我的幸福和快乐,就这么被顾骅和以夏毁掉了。
叶子吟边柠……
边柠你们知道吗,到现在顾骅都没有现身,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满世界都找不到他。
边柠北淅常跟我说,找到顾骅他们就解脱了。可是顾骅藏的那么好,他们怎么找得到?
边柠说完笑了笑,
边柠叶子吟,今天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来乞求你的怜悯的。我还是那句话,北淅北沥他们确实对不起你,你原不原谅都可以。但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度,私心还是希望你可以原谅他们的。
边柠发生那件事后的每分每秒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可是他们还是选择坚强的活下去。他们说了,他们要自我救赎,不会再逃避过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困难,可我希望你能给他们机会。
叶子吟边柠,我答应你。
叶子吟看着她,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在眼眶打转,可她却像边柠那样,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子吟也许我现在跟顾北淅和顾北沥他们做不了朋友,但是我原谅他们。就像然然说的,也许有一天我们能真正释怀这件事了,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叶子吟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跟旭离跟然然一样,都好好的活下去。
边柠笑了,很轻松的。
边柠子吟,谢谢你。
今晚的月色,她抬头看着天空,想,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