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天界

天界的夜晚星月交辉，与上清天的水天一色不同。流泠望着夜幕中的缀缀星河如是想到。她出生不久便被送到师尊座下修行，至今已有四千年。若不是因为成年礼将至，收到父亲传信要她上天界，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到这里来。凝望星宇须臾她想起来，虽然夜色撩人，但是还是要先找到洛湘府才是。然而她第一次上天，不知道父亲的水神府邸在何处。早知道带上寻域石，就不会在天上迷路了。现在先顺着路走好了，明日白昼时自然就有人指路了。

既然不急着回去了，流泠悠然地一步一景欣赏起天界的的景色来。这般走马观花许久，突然见到一处绕桥潭水，水面波光粼粼如银霜泻地，时有星辰直坠其中。流泠被这样的奇景吸引，兴味盎然驻足观赏。片刻施术手势如流光，一颗落星便平躺在掌心。愉悦地收好这个礼物继续往前。前行数步，脚下踏上一片空旷的石台。前方一位白衣仙人扬手挥袖，漫天星斗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有序运转，星罗棋布在夜幕之中，点点星辰闪耀着盈盈清辉，构成一幅奥妙美丽的银河画卷。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由为此景而痴迷。

布星台一向寂静空旷少有人至，当润玉感知到身后有除他之外的气息时甚是讶然，但他还是将布星之事完成后方才转身。夜色映照下的女子眉目如画，清丽无方。相比倾城容貌，她的周身气质有一种如春风化雨的温婉柔和，叫人见之便心生亲近。他意识到这样看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十分不妥，施施然抬手以礼：“小仙表字润玉，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这样造化神奇的运转星辰之术已足够令人惊叹，眼前的白衣仙人更是积石如玉，世无其二。她对他心生好感，眉眼盈盈同他见礼“流水清泠，流泠。”沉吟片刻又惊艳道“有匪君子，温润如玉，仙上人如其名。”

润玉心中温暖，天界皆不将他这个大殿下放在眼里，平日见到碍于身份做得表面恭敬，私下恶言极是不堪。开始他还会暗自伤怀，久而久之，便也不在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夸他。唇角上扬欢喜道“多谢仙子夸奖。”

流泠不多与他客气，转而说起令她惊奇的布星术来。“我原以为，天上的星星是从天地诞生之初就在那里了，万年亘古如一日。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有仙将它排布分列，方成星象运转。”想了想她好奇道：“那太阳呢，是昴日星官将它托举起来的吗？”

“仙子聪慧，正是这般。”润玉颔首微笑“每到夜幕降临，由小仙将星幕展开。到了东方既白时，昴日星官与在下换值，晨光便映亮黑夜。如此日月星辰皆有定时。”

流泠点点头含笑调侃：“那么仙上必定是个以身作则的神仙。”

润玉言笑晏晏：“仙子何以见得在下以身作则？”

流泠抬头望着浩瀚星辰：“幼年时父母亲曾带我去人间游历。那时凡间花木敛蕊不开，土地万顷寸草不生，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下界帝王为此连发数道罪己诏，并欲以身祭天。父亲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将我交给母亲后一人前往查探。待他返回时人间已花繁叶茂，欣欣向荣。只是他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开心神色，我问他怎么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其他，却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身为上神，自身行止皆有因果循环，在其位便必要承其责，不可因一己之私而影响天下苍生。

流泠转过头来，看向眼前潇潇清举的白衣仙人，莞尔一笑：“我虽不知人间当年那场浩劫因何而起，然花木如此，日月星辰亦然。若是哪日仙上一时惫懒，下界便会天降异象，百姓惶恐；又或者昴日星官贪睡忘了时辰，人间便会陷入万古长夜不见光明。而这数千年来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说，仙上必定是个严于律己的神仙。”说到后半句，她的语调已然轻快起来。

润玉于布星之事上从未出过差错，然而仍是听完了这个故事，会心一笑：“听了仙子之言，日后在下必定更加认真，争取每晚一刻不合眼地盯着天上一动不动。”

“那倒也不必，仙上当真风趣。”

二人相视而笑。

不知不觉天色将明，到了离开的时候了。流泠取出那颗意外得到的星石，将它化作云朵形状，“与仙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物送与仙上留作纪念。”

润玉抬手接过，掌心星石熠熠生辉精致绝伦，“多谢仙子相赠，润玉定然好生收藏。”

“仙上告辞。”

流泠转身离去，润玉含笑目送。待到女子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低头摩挲手中光滑，眉眼带上淡淡笑意，将它妥善收好。

他想：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