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希的妈妈去世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尚希几乎是同情这个得不到爱的女人的,妈妈肯定最后一刻都还幻想父亲可以对她回心转意。
可父亲就连葬礼也没来参加。
一个星期后,尚希便被要求搬去生父所在的“本家”。来的几个男人都是生父的心腹,或多或少听过一些自家老板/主人的私生女的传闻。
尚希16岁,留着长发,很瘦,皮肤很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色,就好像落下的初雪,被深蓝色的校服遮住。
两双手骨节修长,纤细却有种力量感,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笔直,游走在掌骨之间。
腕骨突出,将手背到手臂的皮肤勾勒出好看的弧度然后没入深蓝的长袖里。
略圆的指腹是常年演奏着小提琴,钢琴,挥动着指挥棒而磨出的薄茧。
尚希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看见不少淤青。
加上她苍白的皮肤,就像是破碎的瓷器,雕上了一朵朵青色紫色红色的花叶,纵横盛开在这具没什么生命力和灵魂的凄惨肉体上。
“父亲被说了不好的话吧?”
尚希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透露着嘲笑的意味。
几个人没有回答她。
“和我们下楼,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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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希自打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家中仅有的一张相片被她的妈妈藏在衣襟里,片刻不离。
两个小时的飞机,到达那栋纯白的现代风别墅已经是晚上了。
这栋看起来压迫感十足的建筑座落在长满高草丛的小山上,小山背面是不高的海崖,海崖再往下就只有沙滩和冰冷的海水。
一名板着脸,年长严肃的女佣打开了大门,看到尚希后,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
“去换衣服吧。”
关于父亲的样貌,只有偶然有一回,在她妈妈越发变得不正常后,忘记从换下的衣服里把照片取出来,结果很不幸的在洗衣机里搅得变了形,晾晒时从展开衣服里掉了出来。
尚希大约辨认出来那是在海边拍下的照片,她的妈妈勾着男人的手臂,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惜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时间推算,就在那一个月后,父亲无情的抛弃了她,回到了正式的妻子身边。
所以即便尚希此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男人,也不觉得似曾相识,顶多是那张脸的轮廓与变形照片里的模样有些相似罢了。
但或许是尚希的目光过于直白。
男人在她暗淡的眼睛里看出了像雾一样飘渺的恨意,冷不防地倾身抽了她一耳光。
咬着牙齿冷冰冰地警告尚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也别拿那张脸对着我。”
讨厌我的脸吗?
尚希被那股力道打歪了身子,被磕破的口腔内壁渗出了血花,缓慢地淌出了她的嘴角。
隔绝了外界把自己蜷缩在那段可怜的回忆里的妈妈,十多年来每时每刻不停思念着这个男人。
在男人的眼中,妈妈究竟算什么?
尚希撑着椅子恢复了她端坐的姿态,嘴里的血也被吞咽进了喉咙,明明已经快要满十七岁了,她比同龄人还是要瘦弱,但在父亲的面前,她还不想认输。
然后她见男人似怒火中烧,野蛮地喝掉了矮几上的茶水。
“弥黛还真是阴险,居然雇人搜集了我的情报,把过去那阵花天胡地的老底都给翻了出来,把你这种小女孩接到本家大抵也是彰显她的大度,笼络人心……”
尚希这会儿垂下了头,尽量隐藏了自己,安静地听着父亲的抱怨。
但没过多久,会客室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停止时父亲的说话声也停止了。
等门被拉开,露出的是一张女人的脸,年轻绮丽。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兼并了少女的纯真和成熟女人的风-韵。
叶夫人在门口谦逊地笑了一笑。
“走过来时听见,叶征是在议论我吗?”
女人的声音仿佛温柔的月光,但说话的语调不论是谁听着都稍显胆寒。
尚希的父亲——叶征,也在叶夫人的面前削弱了强硬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意与叶夫人多说什么话,便抓了把头发,转移话题问:
“有什么事吗?”
“我来领希小姐去她的房间。”
“这种事情随便哪个佣人都能做。”
叶夫人在尚希身侧的沙发坐下,柔声说道:
“希小姐只比小景大了一点,还是个孩子呢,刚来到新家,我也想,啊……这是怎么回事?”
叶征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回事。”
叶夫人捧起尚希的脸,把红肿的左半边朝向了叶征。
“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怎么办,这张脸可是长得很不错呢,想必希小姐的母亲也是位大美人吧,如果我是个男人,也会喜欢的,很可惜没能和过世的姐姐见上一面。”
她拉过披在肩膀上的羊毛围巾,在尚希的嘴角擦掉了那缕还未干涸的血迹。
叶夫人的手很软,像绸缎一样光滑,而妈妈的手因为沉重的家务,从尚希有记忆以来就很粗糙,但就算是那样粗糙的手掌,也没有碰过她。
她曾有段时间也渴望过,她们能像普通的母女那样彼此拥抱,彼此亲吻,彼此给予黑暗中的光明。
尚希在叶夫人碰到她时并没有躲闪的动作,只是任对方扮演着一个温柔大方的长辈,无动于衷地瞧着那两人无聊地做戏。
十分钟后,叶夫人——叶弥黛带尚希上到了三楼的卧室。
卧室不大,房间另一头是面朝着海的阳台,木制床就在门的一侧,上面是米色的被褥。加上衣柜书桌,天花板上的圆弧形吊灯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室内。
叶弥黛虚伪地说:“希小姐的房间就在小景小季边上哦,他们是你的弟弟,在未来你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尚希淡淡地说着违心的感谢言论,向门口望去,注意到走廊一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从少年的姿势来看约是想要偷偷观察她这个外来者,却被她给戳穿了,于是脸上浮着一层羞赧的红。
叶弥黛踩着小步子走来,微笑着把那个少年领进房间,理了理少年的衣服。
“他就是叶景。小景,尚希是你的姐姐,之后要好好和她相处。”
“……我、我叫叶景。你好,姐姐。”
叶景低着头。
他还穿着罩毛衣的学校制服。叶景身段很好看,比尚希高了不少,似乎是从小上过形体课的原因。青涩白净的脸通红,一举一动透露着温文尔雅,清澈如水的双眸看也不敢看尚希。
“我是尚希。”
尚希嘴角微微翘起,向叶景回以笑容。(虽然尚希根本不想这么做)
“哎呀,两个人这不是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叶弥黛欣喜地笑着搭上叶景和于锡绒的肩膀,拍了拍他们的背。
“小季今天去同学家玩了…明天希小姐还要去办入学手册呢…大概下午回来就可以见到你的另一个弟弟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嘱咐了几句就带着叶景离开的尚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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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凌晨两点,尚希醒了,她出了房间下楼从后门离开了别墅,她顺着车道来到了马路上,因为这片区域大部分是高档社区的缘故,附近也没有什么其他建筑。她来到了海边的一片草地。
即便是虚假,叶弥黛也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母亲,一个不计前嫌的妻子。
但在叶弥黛真实的内心里,她不甘心那个歌女的还未让她得到报复的乐趣就死去。
那么既然报复不了那个女人,至少的女人孩子也得吃够了苦头再死掉,甚至是尸骨她也不想留下。
在这样一个所谓的“家”里真让人喘不上气。
布满繁星的天空里月亮是那么不起眼,冬夜的寒风若刀片般,一下一下划过少女露在空气中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