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纪59

八月份的多伦多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刚下过一场 雨，空气里湿漉漉的都是泥土的气息，而这场由放 映机播放的家庭电影就在这样的一个雨天里结束 了。哭得眼睛红肿的沙婉窝在床上侧脸去看阳台， 屋檐处有雨滴汇集着落下，滴着水的白衬衫飘扬 着，像是摇曳在晚风里的玫瑰，自由又散漫。阴沉 的天空，有着恰到好处的灰度，带着淡淡的忧伤， 就好像它要将电影里的那些感情释怀，却又枯萎掉 曾经一起有过的温度。 而另一旁的尹柯，只能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己身边这 位哭得一抽一抽的尹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由岩井俊二执导的电影《情书》从学生时代开始就 是他们俩很喜欢的电影，尹柯陪着她看过的次数早 已多得数不清，可是无论看过多少次，他的尹夫人 还是会在藤井树喊出那句“你好吗”的时候开始泣不 成声，然后随着剧情的一步步递进，泪水也会渐渐 地泛滥成灾，有时候哭掉一包纸巾都算是好的。 可直到如今，他在看到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时，虽是 不觉为奇，却依然心疼得不知所措。

“怎么又哭了..你明明都看过那么多次了。”尹柯无 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手上也没闲着， 贴心地递了 纸巾过去。 “可就算看过很多次，还是会很感动啊。”沙婉乖巧 地从他手上接过纸巾，擦干了两颊的泪痕，鼻尖吸 得红红的，撒娇的语调向上扬，莫名的可爱。 轻而易举就能被戳中的泪点，对于主修新闻专业的 她来说，尹柯真不知道这算是好还是算是坏，这世 间那么多人情冷暖和生离死别，她要是每一件都忍 不住这样落泪，那这双笑起来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 眼睛该多难受啊。存着自己心思的尹柯没有回话， 只是默默地翻身下了床，留给了对方一个还来不及 捕捉的背影。 哭得迷迷糊糊的沙婉却不知缘由，扭着头冲他追问 道：“...怎么了？” 尹柯没让她等太久，匆匆忙忙地就从卫生间里出来 了，手上还多了一条折成方形的白色的毛巾。沙婉 不免觉得疑惑，然而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这条毛巾就直接被尹柯小心翼翼地覆上了自己的眼 睛，她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而直到此刻，她才反 应过来这是一条热毛巾，而且温度非常正好。

‘不想明天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就别动。”这是来 自尹先生的不能违抗的命令。 虽然他故意板着脸训人的口吻很是生硬，可沙婉仍 能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里判断出他此刻的温柔和细 致，她心里又开始飘飘然了，刚刚关于电影的那些 悲伤情绪都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是处得久了，她也 摸着了些尹柯的脾性，于是她大着胆子地开始张牙 舞爪地在空中挥手，扭着身子就想下意识地去拽身 边那个人的衣角。 想不到的是，对方潜意识里的反应更快，眨眼之 间，尹柯已经反客为主， 将这小妮子本在空中挥舞 的那只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不是说了让你别动么？”毫无办法可言的尹柯再次 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顺势就将这小妮子 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肩头，随即紧紧地扣住了她的 后脑勺。 沙婉无比顺从地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身，连那条被覆 在自己眼睛上的白色热毛巾在这个拥抱的过程里无 辜掉落也毫不在意，她顺势将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 颈处，轻轻挽了个嘴角：“那尹医生，我以后会瞎 么？” “没事儿，真有那么一天， 我也会做你的眼睛。”

微微偏了脸，然后薄唇就已经准确无误地抵上了小 姑娘的发旋儿，染着洗发水香味的头发丝儿带着雨 天里的凉意，覆着少年略显干涩的唇瓣，温柔得像 是带着冬天水汽的菁草味蛋糕，温温凉凉的散落在 漂浮的尘埃里。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暴露在小姑娘的 视线里，令她慌乱地闭了眼，于是明明刚刚还异常 清醒的神经线忽然就有了想要睡过去的倦意，铺天 盖地地朝她整个人席卷过来。 有点像清晨睁开眼的瞬间，期待就盈满了整颗心 脏，像被用劲儿晃过的樱桃汽水，一拉易拉罐上的 拉环儿，就能噗噗噗地炸出来，炸成甜甜的樱桃味 的烟火。 这种感觉的确太舒服了，于是在意识快要睡过去之 前， 迷迷糊糊的小妮子抓紧时间哼了一句：“柯柯… 要不我们结婚吧。” 疑问句句式，却是陈述句语气，平静得就像在问他 早餐想吃什么一样简单。

这话确实令尹柯发愣了很久很久，久到怀里的人已 经开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蹭着他的肩胛线开始砸 吧嘴的样子和学生时代的她一模一样。他好一阵子 才终于反应过来，扣着她脑袋的手转而开始轻轻地 抚摸，他好像着上去和平日里一样冷静，可微微颤 抖的手却还是出卖了他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也不管怀里这个睡着的人能不能听到，他最后还是 应了她一声：“.….好啊。” “那些年里，八百米测试时心里默念的名字是你，数 学大题解不出时心里的底气是你，跨年夜人潮熙熙 攘攘的烟火里有你， 多伦多下过雨的夜里有你， 想 不顾一切用力地奔向你，想牵手拥抱亲吻的那个人 是你，梦境里有你，清醒时整个心里都是你。’ “以前是你，以后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