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牙敏感牙疼得太厉害了还是对张起灵直男行为太心累,我这种病恹恹要死不活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初冬来临。
“哎天真,最近不太活跃啊,又在谋划什么革命事业?”胖子走过来,把一杯水放在茶几前。
“牙痛,不想讲话。”
胖子看了我一眼:“不是吧,折腾这么久还没好?”
说得好像你那个类风湿能好一样,我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还是二十来岁那会儿啊嘶……还能没事地作死……”
我从棉毯子里伸出手来,拿起那杯水,“怎么这么烫。”
“是吗,我觉得还行啊……是不是你体虚了?”
“滚。”
我把水握在手里,心想这热度一下嘴肯定牙痛得我下颚开裂,还不如当个暖手的。
这种关于年龄的埋怨话我是不太会在闷油瓶面前说的,一来他老人家不能切身体会真·老年人的小病小痛,关心是真的,直男也是真的。
一想到那碗连甘草都不加的张家秘制中药我就舌根发麻。
二来我也不想让他体会。
我不指望能和闷油瓶活着相守到老,毕竟这个可能性不大。
“时间”是比“命运”更不能被人力改变的东西,它和“命运”不同,无论你做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做,它依旧会不变地过去。
三叔告诉了我“命运”可以改变,我也的确做到了,把汪家揪了出来。
但他没有告诉我“时间”怎么改变。
黎簇曾经问过我:“吴邪,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张起灵还没出来你就已经死了吗?”
“没想过,而且我不会。”
“那如果把他接出来后你就死了呢?你不会觉得很亏吗?”
这个角度就很刁钻了,我把嘴里的烟吸了一口。
现在回想起来,那股淡淡的烟味又在喉间环绕。
我时常做两个梦,一个是胖子的,一个是闷油瓶的。在闷油瓶的那个梦里,我能看到自己头发全白,脸似乎还是一样的年轻。
说实话,我很不想让闷油瓶看到我慢慢变老的样子,他是强大如神佛,却不是神佛。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已经见过太多不能挽回的事物,白玛的死,不断的失忆,张家古楼的消亡。
我并不想自己成为其中之一。
我不想在闷油瓶眼里的我变成一个满脸褶皱,喉间有痰,声音粗粝的老不死
所以在那场赴死的梦途里,我依然自私地想要闷油瓶对我最后的记忆还是我年轻的模样。
常人变老的过程是缓慢且不知觉的,我没和闷油瓶讲我以前也这样作死得过牙痛,因为以前我两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能够活蹦乱跳了。
可这次胖子说得对,是折腾挺久了。
我戴着眼镜看着手机上治疗牙敏感的西医速效药,打算和闷油瓶的中药来个中西合璧,治好那颗糟心的牙。
“我就是出来放水的,大清早的不睡觉,胖爷我还没老到这个程度。”胖子伸了个懒腰走掉了。
我切了声。
冬天一到人毛病就特别多,特别是眼睛。
我才刷了一会儿手机,眼睛就干得不行了,喉咙也干黏。
要不是今早牙作妖得厉害,我是不会冬天一大早想不开起来的。
我一边看到手机上面的参数,越看越觉得这些速效药还不如张家的中药来的有用。
我喜欢在早上一个人呆着,之前我得知这个地方的时候,曾经暗地里一个人来过一趟,一时骑驴一时赶车的,搞了一身泥,终于在日出的时候赶到村门口。
巨大瀑布的水汽自桥底氤氲腾升,打在我脸上,打入我肺里,仿佛还能够舒缓曾经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被尼古丁麻痹后坏死的神经。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客厅只有我一个,小满哥在我出来的时候巡了一下就回去睡了。
四下冷清,我鼻尖冰凉,毯子再厚也不能暖到脸皮上,牙齿隔着面部肌肉感到外部的寒冷,疼痛像寒冰裂开的缝隙一样渗透到牙床。
他娘的,早知道就不管张起灵冷死把棉被也裹出来。
我抿着杯,一点点把水喝掉了,从沙发里裹着毯子起来走去饮水机那边。
突然,我听到另一边卧室开门的声音,接着就看到闷油瓶拿着棉被走了出来,看到我还怔了一下。
我也有些惊讶,看到他手里的棉被,又回过头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闷油瓶这个时候该去晨跑的。
“怎么这么早起来?”他问,顿了顿又说道“不舒服?”
我扬扬手里的水杯。
然后我就看到他皱起眉来。
怎么,你皱什么眉?我就出来客厅思考一下人生,又不是跑到山里去。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说话:“牙疼。”
“你吃了药的。”
这个“的”我吃不准他有没有说出来,只见得他嘴型是这么动了一下,让我听到有那么一丢丢邀功还是委屈的意味在里面,动在我心里的。
“药是吃了,”我裹着薄毯子踩着拖鞋走过去,“最近天冷了,大概是面部神经不太好。”
不知道闷油瓶是想到了什么,我走近了,看到墨色的眼里终于泛出些心疼,他也不做声,把手里的棉被打开披在我身上,拉着我往卧室走回去。
“不去跑步啦?”
棉被上还有余温,还是朝着贴在身上的面,我僵冷的肩松下来,问他道。
他回过身,对着我摇摇头。
“不去做早饭啦?”闷油瓶一般跑完回来会做早饭,既然省去前一个步骤,下一步就是做早饭了。
“你饿了?”
“哦,不饿。”我没忍住,话里有了笑意。
“那就睡会儿。”
张起灵轻轻叹了一下气,继续把我拉进卧室里。
卧室到底地方比外面的客厅小,一进来温度就上来了,我冻结实了的毛孔又舒缓起来,这才发现手脚回不过血,有些冰冷。
“手太冷。”他说道,把手掌覆上来,手心传来暖热。
“你手是热的?”
我很惊讶,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没有水准:废话,是个活人手心都是热的。
但是撤回已经不可能的了,因为我俩靠的近,我听到他笑了一下:“嗯。”
“啊。”犯了这么个囧,还被回应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习惯,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裹着被子小心躲开床前桌挪到床上,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身左侧的床塌了一片,被一股力道压了下去。
张起灵也躺下了。
我很有耐心地等了很久,但他什么话也不讲,好像就真的只是等我睡觉。
昏暗的空间里很容易失去时间的概念,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过了两分钟,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摸了我的脸。
不仅摸了,还在我脸上慢慢磨,
比起暖手,这次力道轻了很多,作用却很明显,热得我一侧的脸皮发烫。
闷油瓶是个闷骚的,我早就见识过。
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闷,这一把摸得,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猜出来。
什么毛病,专挑我有病的时候来事。
我一把拍掉他作妖的手,让他睡觉。
一个美男子躺在你身边不说,还动手动脚的,还真难把持。
“现在还疼吗?”他的手又覆上来,我心说原来是暖我的脸呢,定力化作一丝丝窃喜,抓住他的手吧唧一口:“不那么疼了,你的手有奇效。”
他抽出手把我的手塞回被子里:“睡觉。”
哟,还害羞了,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流氓,在暖被子里抓住他的手,“好好好,睡觉睡觉。”他双手被我抓了,只好侧过身子来,一动被窝就窜冷风,我趁机埋进他怀里,闷油瓶身上有股味道,像草木的味道,却没有冷冽呛鼻,反而平凡得让人感到安心。我思绪飘远,逐渐沉睡,临睡前才想起这是第一次到村子里见到的那条瀑布的味道。
或许是牙疼没这么厉害了,这个回笼觉我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了。
吃早饭?时间好像过了,吃午饭吧,又太早。我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肚子准备洗漱,看到杯子里的水已经装好了,牙刷抹了新的牙膏,绿白色的,很像小卖部那种3块钱两只大条的黑人,我闻了一下,很淡的药草味,应该是闷油瓶给捣鼓的。
因为水还算温,我仔仔细细、慢慢悠悠地把牙刷完了,感觉效果挺不错,连那颗最糟心的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柜子里还有一些零食,是闷油瓶给我买的,我拿出来摇了摇,还剩一些,就一边吃着一边躺在沙发上。
前几个星期我发作的厉害,饭都吃少了,他就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些小蛋糕,小小的纸杯,一口一个,咬下去满嘴奶油香。
“才起来啊,”胖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连早饭都省了。”
“早饭我也吃不了多少啊。”我回他一句。
今天是胖子做饭,指不定就拿一碗清汤面来打发我,还是先吃几个小蛋糕垫垫肚子。我打开手机找小蛋糕的商家,跟胖子说道:“哎胖子,你知不知道小哥在哪买的蛋糕?”
胖子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让我自己去问。
我砸吧一下嘴,刚好闷油瓶回来了,我就起身去问。
“牙膏怎么样?”他问我。
“挺好,”我把一块蛋糕递到他嘴边,“小哥,这种蛋糕你在哪买的?”
“小卖部的老板选的。”他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小口,大概是知道我喜欢吃,不想吃太多。
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想拿回来。可惜蛋糕在我手里,我一口就着他咬过那边整个吃了一下去:“很好吃,吃完了我们再去买吧。”
闷油瓶耳尖红了,显然是对这种像小情侣两根吸管喝同一杯奶茶的行为不太适应。
“咳咳咳!!哎呀呀~~我的葱怎么还没来啊!”
胖子在厨房那边大声咳了几声。
啧,真够坏气氛的。
我和闷油瓶把葱拿进去,看到胖子在煲汤,旁边是热腾腾的面,撒了肉沫和薄萝卜片,就差葱花了。
“今天吃面吗?”我问胖子。
“是啊,”胖子拿过葱切成花,“就当是练练你胖爷我的手艺吧,谁让你牙口还没好呢。”
“怎么还有汤?”
“那是小哥给你煲的,你不是嫌那药苦吗?小哥发现煲成药汤没那么苦,还让我下了点罗汉果。”胖子啧了几声,“看把你给娇惯的,又是小蛋糕又是药汤的。”
怎么说得我像个娘们一样,我脸皮烫起来:“我对委屈您和我们一起清汤寡面深表歉意。”
“装,你就装,我好几次去麻辣烫那里回来你眼神都能把我头削下来。”
胖子嗤笑一声,“再说我一个人吃麻辣烫也没意思,下次等你好了咱们仨再去,给你弄个清汤。”
“你讲的,我脑子里录下来了啊,你请客,不能反悔。”有得吃就行,清汤照样可以沾辣酱,我算计了一下觉得没亏,忍不住笑起来,一下子又有些心虚。
于是我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那位主,发现他也在看我,嘴角勾着,眼里是藏不尽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