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秋被宋儒送去了医院,等她醒来的时候,宋儒已经走了。
她忍受着胃里不断翻腾的痛苦,睁开眼睛,回望四周。
是医院的病房。
灯光一时间灿烂无比,照得她眼睛很不适应。
她刚想抬手遮挡一下,却突然感受到手腕上的疼痛。
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将自己纤细的手腕彻彻底底包成了粽子。
隔着厚厚一沓的绷带,她也能看到渗出的鲜血。
她忽然轻笑一声,抬头看着天花板。
刚刚还刺眼的灯光此刻却突然变得黯淡,她又笑又哭,空荡的病房里不断回荡着这骇人听闻的叫声。
眼睛酸涩的要命,可偏偏流不出泪来。
或许……
早已经流干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为这件事哭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悲痛欲绝?
只是啊……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从不属于她而已。
她将眼皮缓缓阖上,密而长的睫毛上挂着丝丝晶莹的液体。
她一动不动,她笑而不语。
此刻安静的模样倒真像死了过去。
……
宋儒倒不是真的将许意秋丢在了医院里。
只不过他在送完许意秋后便被老爸一个电话给撵了回来。
所以自然不知道他走后,小姑娘在昏迷期间被许家强制输血。
回到家后,客厅内空无一人。他便隐约猜到,今天的事情很重要。
他走到老爸的书房门前,正欲敲门,一道不协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隐隐约约入了宋儒的耳朵里。
他妈说,要给他订婚……
对象是许家的大女儿――许意澜。
一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从宋儒的全身穿过。
他呆了,定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才高三啊……
更真可笑的是,让他跟一个刚刚绑架自己喜欢的女孩的人订婚?
逗他玩儿呢?
靠。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向前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想让我跟许意澜订婚,想都别想。”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宋儒父母都吓了一跳。在看到来人后,一个个都慌了神。
“不是……儿子啊,你看这都跟宋家说好了,你不……”
叶岚温声劝和道,但在看到宋儒那冰冷的眼神后,心虚顿时在脸上扩大开来,语气也渐渐有了那么些不足。
“行了。”宋儒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张狂:“什么也别说了。反正我是不会跟许意澜订婚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叶岚还想再说几句,却被宋齐捷足先登。
他实在是讨厌极了宋儒此刻嚣张跋扈的大少爷架子。出口的话便狠狠重了一个语气:
“让他走,我就不信他以后不回来!反正我今天的话撂这了,他不订也得订!”
宋儒长腿一顿,倚在房门外的墙壁旁,有些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头痛得要死。
但他没有过多停留,连忙往医院赶去。
……
等感到医院的时候,病房早已空荡荡的了。
少女的体香还淡淡充溢病房内,宋儒凑近,还能闻见一丝。
他懊悔地低下了头,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瞬间便耷拉了下来,活像一直犯了错的孩子。
“秋秋,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秋秋,或许可以说是这一世的第一次。
少年此刻乖巧的模样令窗帘后的许意秋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涟漪,里面隐忍着波涛汹涌。
她于心不忍。
直到少年转身离开,她才将挺得笔直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伴随着一声轻的闻不到声音的叹息。
眸子中的波涛汹涌也在一瞬暴露无遗。她死死地捂住嘴巴,尽管眼泪疯狂地掉,但也忍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宋儒……
对不起。
……
宋儒从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后便后悔了。
他后悔回家,后悔没有保护好她。
烈日当空,太阳的光热霎时遍布全身。他抬手遮眼,太阳此刻暴躁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心情。
无数的烦躁涌上心头,等着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他长腿一迈,朝夕阳的方向走去。落日的余辉将他此刻的身影拉长。他挥挥手,似乎是跟夕阳招手,又似乎是跟医院告别。
许意秋的目光一直伴随着少年前进的步伐移动。直到身影在拐角处转身,消失不见,她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她隐在这无尽的悲伤中,干净的病房中,回望她那颠沛流离的上半生。
她与那宋儒啊,即使面对面相站而立,也总有一条跨不过去的横沟。
中间仿佛是无尽的海洋凝聚,她不能迈步,除非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们隔海相望,两人都温柔地笑着,目光柔情且眷恋,倒真像一对生活多年的夫妻。
她打开病房的抽屉,拨开外层的感冒药,里面被掩盖的一张报告单暴露在视线内。
她眸子泛起了一丝波澜,一把拿过报告单。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报告单被她扔到地上,轻飘飘的如同一片羽毛,洁白无瑕。可上面的内容确实多么现实狠厉。
许意秋的身体慢慢向下滑落,隐在窗帘后的瓜子小脸此刻白的瘆人。
她仰头,不让眼泪砸下来。
“扣扣扣――”
敲门声如同连环夺命call般响起,一下又一下。像是不断击打的擂鼓,鼓鼓敲入她的心里。
心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她听说过一句话:隐在最深的绝望里,遇到最美的惊喜。
话是谁说的,她忘了。
但……她的绝望有了。
惊喜……在哪呢?
怕是老天偏袒,给她的惩罚吧……
许意秋没有去开门,没有去理会门外的喧嚷。
她费力地起身,平时轻如羽毛的身体,此刻却仿佛是吊了百斤石块。
她望向窗外,月朗星稀,乌鹊南飞。
只是啊……
哪里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呢?
今晚的星空,星星没有几颗,但亮的出奇。可她却觉得,今晚的星星很难看。
她吞下口中最后一味苦涩,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出来。
“宋儒――”
她大喊,也不知是对着谁,只是不管不顾。
“……对不起。”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心中有愧……
她在隐隐约约中做了个梦,似真亦幻。
但她知道,那个梦是真是的,少年泪流满面的样子也活生生的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只是……那个叫宋儒的少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