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敌友
出离黑街刚巧又是夜晚，乌云密布的天空飘起雪花，众人踏足雪地却蓦然发现乱葬岗中的景象有所不同。只见距离他们不远处短短两日竟凭空多出来一株孤松、一棵竹子以及一株梅花，且树身中央俱有一道焦痕，在雪景下格外凄凉。
李梦尘上前凝神观瞧片刻道：“岁寒三友。”
羽墨道：“是的，松竹梅岁寒三友，但是为何会有树木凭空出现在这里？”
李梦尘摇头道：“孤松、幽竹、铁梅，这不是普通的树木，而是白莲教处刑使岁寒三友被打回原形的尸体！”
紫苏闻言皱眉道：“岁寒三友来此地不可能是为截杀你，他们是遭遇凶险要躲入黑街，却晚了一步。”
伊然近前细看道：“焦黑处乃是附着火焰的刀斧劈痕，且观三树妖伤口角度，我想应是被对手一招诛杀。”
李梦尘道：“一招击杀岁寒三友，我以前做不到。”
紫苏轻嗤道：“言下之意你现在能做到？李梦尘，你太过自信了，这样很危险。”
“姑奶奶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李梦尘道：“无论如何，我要去一探究竟。这一次我不会盲目自大，你们若愿意帮我，我愿接受。”
众人注视李梦尘没有说话，神情却已告诉他答案。
沿郊外小道一路走来，途中犹如战场般遍布尸体，大都是白莲教徒，也有阿萨辛刺客。令李梦尘颇为在意的，是其中一些白莲教徒的尸体被烈焰灼烧形若焦炭。从尸身可以看出他们与岁寒三友遭遇了相同的魔火，且威力还要超过圣火令的红莲业火。
看起来，白莲教在与阿萨辛火并。
凭李梦尘对徐鸿儒的了解，此人无论善恶，风骨都足以令人钦佩。他虽不满当权，妄图祸乱天下，但面对外敌绝不会卖国求荣，即便是掌控摩尼教的阿萨辛，也不会例外。
走在前面的萧望忽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你们听到小孩的哭声了吗？”
与此同时，众人都听到伴随着深冬寒风传来的凄厉哭声，陆秋荻侧首，发现道旁树下背对众人蹲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她喜欢小孩，见状便上前想伸手抚摸孩童的后背，同时温言道：“小弟弟，怎么在这里哭。”
李梦尘见状惊声喝道：“小荻，不要过去！”
只见孩童猛然回首，面目如同焦炭之色，狰狞扭曲，七窍中充斥着燃烧的硫磺硝粉，此时喷涌而出。李梦尘迅若奔雷飞身来到近前抱住陆秋荻，即刻抽身后撤，间不容发躲开那一蓬火幕。
伊然在李梦尘救人同时，莫邪长鸣出鞘，一道剑气将妖物头颅斩落。
“这是什么东西？”紫苏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无头尸身，眼前的妖物虽不甚强，却是前所未见之物。
苏菲全神戒备道：“我没有见过这种怪物，但我能感觉到，它来自地狱！”
说话间，尸身蓦然化为一道火光，沿地面远遁，看来枭首未能杀死此物。
“小荻！”李梦尘看着陆秋荻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气又疼：“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强敌环伺，你这样胡闹我保护不了你！羽墨兄，你陪小荻跟在我们后面，切要小心。”
“对不起，梦尘哥哥，我不会再给你添乱的。”陆秋荻又自责又委屈的躲到羽墨身边，拉着羽墨的衣袖，泪水在眼圈不住打转。羽墨对李梦尘点头示意，接着便温言安慰陆秋荻。
李梦尘自觉对陆秋荻太凶，刚想说些道歉的话，伊然轻轻拍了他的肩头同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哭声。李梦尘回首，发现四周山林中飘着一层薄雾，雾霭中数以百计的矮小身影正在蹒跚前行，与方才的怪物样貌相同。
伊然道：“这些怪物，似乎在朝一个方向汇聚。我们跟上去，也许会有所发现。”
众人悄声跟随，不多时便听到前方打斗之声。
李梦尘飘身登上一棵古树，隐身在枯枝间观瞧，眼前战况却着实令人吃惊。
只见白莲教主徐鸿儒在属下的协助下，正与一名身材高大的邪魔交战。恶魔仿若黑曜石的身体与空洞无物的七窍中遍布熔岩般暗红火光，头上生着一对巨大牛角，相貌比方才的小恶魔更加丑陋可怖。牛头魔手持一柄火焰巨斧，每一次挥舞都夹携铺天熔岩与无焘巨力，徐鸿儒以圣火令勉力支撑，而身边的十三护法已死伤过半。
“牛魔王？！”西游记成书于嘉靖年间，由于宣扬佛门贬低道教而被列为禁书。不过禁书往往更加吊人胃口，加之书胆孙悟空这个完美的神话英雄深入人心，故而民间私下流通的西游记手抄本反而比三国水浒更多，从隆庆朝解禁起至今更是在民间广为流传，故而中原百姓大都熟知书中的故事。随后赶到的羽墨看见这高大魔物，立刻想到了书中的大力牛魔王：“我明白了，刚才那些会喷火的妖物是红孩儿，牛魔王和铁扇公主这些年多生了不少孩子......”羽墨说罢觉得这言论牵强的连自己都不信服。
李梦尘沉声道：“这家伙，是火焰邪神摩洛克，出没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恶魔。”
上古迦南国及巴比伦国的闪米特族人因愚昧无知，曾将恶魔大君巴力当做神灵供奉，数千年一直有将孩童焚烧献祭的习俗，而巴力用无数惨死孩童的怨气催生出一只炎魔，便是摩洛克。至于方才那些被摩洛克驱使的小魔童，便是被祭献的孩童。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自己与徐鸿儒的私怨，在恶魔入侵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去吧，去做你的游侠。”
即便刚刚相识，伊然也能洞悉游侠李梦尘的本心，即便仇敌遇险，他也无法坐视不理。不用过多言语，会心一笑即可。
青红剑罡仿若蛟龙盘旋，横跨十丈呼啸而至，将邪魔庞大的身躯冲击的倒飞而起，撞断一片苍天古树，尘埃四起。得以喘息的徐鸿儒讶然注视天降神兵般出现的游侠李梦尘，以及他手中圣剑，碧血照丹心。
方才剑罡之威，已不逊太清境混元仙修为！
“李......游侠！”
徐鸿儒虽仇视李梦尘，却从未做出泄露他身份的下作之事。
“后撤！”李梦尘对徐鸿儒言罢，淡然看着复返的火焰邪神摩洛克。若是赤手空拳，自己的确不是这恶魔的对手，但得神器加持，已令他立于不败之地。
摩洛克再次袭来，随着他舞动巨斧流淌四溅的火光在空中变化为无数火鸦，铺天盖地飞卷而至，李梦尘却毫不在意，从容摆出剑指青天起手式。
磅礴剑式骤起，连绵不绝，顷刻犹如龙卷飓风将火焰鸦群卷入其中，漫天剑影转瞬将火鸦全部斩灭。
剑扫九黎！
齐天剑法虽是黄帝所创，却是源于东皇剑意，此时被李梦尘使出其中杀招，即便轩辕氏复生，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剑扫九黎精髓在于剑力峰峦层叠、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时去势不褪反增，邪魔的火焰巨斧被剑式卷入，在碧血照丹心无可比拟的坚硬剑身碰撞下支离破碎。
眼见不敌，摩洛克将残余火斧拄在地上，口中不住吟诵着诡异的咒语。随着魔音回荡，在他脚边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六芒星图案，是欧罗巴人用来驱逐恶魔的所罗门封印，接着火光一闪，恶魔便不见了踪影。
李梦尘看着摩洛克遁走眉头轻锁无奈道：“世道变了，上古天人建造地狱，并传下将恶魔封入其中的六芒星法阵，本意是为保护凡间，现在竟被恶魔自己施展当做逃生手段。这些恶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着实难缠。”
徐鸿儒注视李梦尘，对身边残勇道：“带走他们的尸身妥善安置。”
“教主！”众人眼见游侠闲庭若步便驱走强大的火焰邪神，岂敢留徐鸿儒独自面对这超乎想象的强敌。
“走！莫要啰嗦！”
当徐鸿儒得知波斯刺客大举潜入中原时，便已下定决心与之决裂。徐鸿儒首先是汉人，其次才是白莲教主。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况且白莲教精锐离此不远，故而徐鸿儒当机立断，率众前来阻击刺客联盟。
他原本没将芭芭雅嘉这欧罗巴妖妇放在眼中，但没想到，她竟有恶魔作为后盾，炎魔现身时难免措手不及。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救自己脱困者，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一众护法无奈散去，徐鸿儒全神戒备沉声道：“李梦尘，你我恩怨，今日在此了断。”
明知不敌依旧如故，李梦尘也不得不佩服徐鸿儒的执着。
“徐教主。”姗姗来迟的张紫苏来到白莲教主面前道：“李梦尘现在有十成把握将你立毙，你执掌白莲教祸乱天下也是该死之人，本不必与你辩解。但我要告诉你，当年谋划太原阴谋者，并非李梦尘。”
紫苏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徐鸿儒动心，他注视紫苏道：“愿闻其详。”
“西安府之事想必你也有耳闻，那假冒游侠的凶徒是李梦尘之友，也是当年真正的元凶。”
徐鸿儒闻言看向李梦尘：“若我冤枉你，为何你从未提起？”
“我原以为此人已死。”李梦尘道：“死无对证，我无凭无据，你又怎会相信。”
紫苏转头对李梦尘道：“这是你的不对，不说便是默认，对徐教主而言，你便是屠戮他千百教民的罪魁祸首，他当然要找你复仇。你碍于颜面不做辩解，他又如何可知自己在冤枉你？”
李梦尘与徐鸿儒闻言具都默然，张紫苏说的道理很浅显，但两人因武者矜持始终看不透，令仇怨越积越深，李梦尘没有主动诉苦，而徐鸿儒也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大敌当前，和解吧。”紫苏朗声道：“李梦尘一心守护中原，而徐教主你于家国大节上，想必也不会行差踏错。”
徐鸿儒道：“总教犯我中原，徐某岂会为虎作伥！”
李梦尘还剑入鞘道：“既然教主有意，往昔恩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徐鸿儒点头道：“白莲教誓与入侵异族周旋到底，即便波斯总教也不例外。但今日起，游侠不再是敌人。”
李梦尘身形倏动，同时对徐鸿儒喊道：“保护他们。”接着便腾空而起。众人同时看到，他前方有一只雕枭在夜幕下悄然离开。
雕枭在北方颇为常见，但方才一场大战，这夜枭并未被惊走，足见其异常，多半是荒原女巫的眼线。
惺惺相惜的强敌一旦和解，甚至比朋友更值得信任，李梦尘将伊然紫苏等人托付于白莲教主便再无后顾之忧，全心追赶雕枭。
就这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奔行至开封府。将近子时城门早已关闭，李梦尘追随雕枭施梯云纵越过城墙入内。
开封府城北铁塔始建于北宋太平兴国七年，乃是太祖皇帝用来供奉吴越国进贡的天竺孔雀王朝创立者阿育王舍利之地，经历几近千年的战火纷乱，如今依旧屹立不倒。
铁塔四年前刚刚翻修过一遍，琉璃砖新换了不少，令塔身看起来焕然一新。此地冬日几乎没有游人，的确是不错的藏身处。
抵至塔下湖畔，雕枭忽然落在偏殿屋檐上，回首凝视李梦尘。
李梦尘见状不由得心中苦笑，自己初得神剑的确太过自大，如此直白的诱敌之计居然都没有看破。
随着鬼哭狼嚎般的破风声响起，碧血照丹心猛然出鞘，将来袭的幽冥飞羽击断。李梦尘环视黑暗中悄然现身的四名强敌，心中却一阵热血沸腾。
正好试试看，我的实力能达到何种程度。
荒原女巫芭芭雅嘉、幽冥神箭逄蒙、那伽巴蛇，第四名对手却是个青面獠牙、虎背熊腰，前爪似鹰后爪似虎，全身布满红毛的怪物。
望天犼！
僵尸化魃、魃化犼，望天犼乃是僵尸修炼的巅峰，泱泱神州万年来成功化犼的尸王也是屈指可数，想不到今日竟撞见此等妖物。
来自地狱的炎魔被李梦尘轻易打败，众人俱知李梦尘今非昔比，虽然四对一也不敢丝毫怠慢。
李梦尘长啸一声，剑罡冲天而起，四面劲敌闻声而动，各逞绝技迎战游侠。
半空中的芭芭雅嘉召唤出九条火焰巨蟒凌空扑下，九龙戏珠般将李梦尘团团包围，逄蒙羽箭连发，穿过火蟒间隙后发先至。至于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的望天犼，则飞扑到李梦尘近期肉搏厮杀，只有巴蛇手持承影神锋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曾轻易制服李梦尘的荒原女巫此时对他的威胁却是最低，诅咒犹如疾病一般，会令中者产生抗性，故而女巫无法故技重施，只能以火焰魔法直接攻击。
李梦尘得到碧血照丹心，剑罡之威举世无双，此时以风卷流云剑式击处的青红剑罡铺天盖地，四周狂风席卷，劲气凌空，即便大罗仙修为的逄蒙相距十数丈也感到难以抵抗。
望天犼虽然身材庞大，但进退迅猛，躲过剑罡正面后，余威便可凭强横肉身抵挡，一时将李梦尘牵制住。而且它虽是受巴蛇等人控制的无知怪物，但凭本能发出的攻势都颇有高手风范，隐然能看出高明招数，想必生前也是非凡之人。而周围火蟒便无如此幸运，在摧枯拉朽的剑罡前犹如残烛灯花一触即灭。
不过，望天犼与火蟒牵制李梦尘大半精力，也已达到目的。
堪堪数招，李梦尘肋下血光乍现，被逄蒙一支透明无声的飞羽划破，接着，巴蛇趁隙也在李梦尘左肩留下一道深可及骨的伤痕。
受伤却击发了李梦尘的血性，令他的攻势更加刚猛迅捷。李梦尘真元修为虽属一流高手之列，但他最擅长的却又是高手不屑的流血打法。
此时他任由望天犼的利爪划过胸口，一招飞星穿梭将碧血照丹心齐根刺入望天犼胸膛，接着以剑身挑起它庞大的身躯，斜肩背胯将它摔在地面，砸出一片深坑。
李梦尘招式用老，巴蛇趁机抢攻，一剑直刺李梦尘小腹。这最普通的一剑却是巴蛇剑法的大成之作，是她将自己平生所学剑法融会贯通后舍其形、留其神创出，是完全属于她的绝招。
令巴蛇没想到的是，李梦尘身躯转动，竟闲庭若步让过她的剑锋，接着脚步微错站到她的左侧身畔，右手搭在承影剑的剑柄上，恍惚间，巴蛇惊觉承影剑已到了李梦尘手中。一样的剑式、一样的剑意，仿佛刚才返璞归真的一剑并非自己而是李梦尘施展的一般。
巴蛇出剑已尽全力，此时无法收势，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冲出两丈，李梦尘此时仅用两成真力，轻而易举停住剑式，长剑直指面前刚刚转过身躯的巴蛇。
李梦尘此招名为移花接木，武林中俗称空手入白刃。是各大门派弟子必学的入门武功，手法分三式、身法分五式，资质上佳的弟子半个时辰便可学会。李梦尘此时已完全领会了巴蛇最后一剑的剑意，才能以如此普通的招数从巴蛇手中夺剑。
李梦尘将锋刃消退、仅剩剑柄的承影握在左手，又将碧血照丹心自望天犼胸口拔出。巨兽一声痛吼，竟然翻身站起，并未受到重伤。
方要再战，李梦尘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压迫感，就连周边天地之气仿佛都转瞬变得稀薄起来，令人无法呼吸。
围攻三人一怪互相对视，毫不迟疑各自遁走。
片刻后，李梦尘察觉来者飘然落在自己身后，熟悉的感觉并未带来慰藉，而是心碎。他颓然将白银假面摘下扔在地上，回首看向那最熟悉的陌生人。
洛水女神此时衣着并非平日惯穿剑客装束，而是一袭彩霞般华美的战袍，乌黑的长发并未梳起，而是自然披散在双肩。
倾世元禳，女娲留给女儿的防身至宝，只有面对最危险的对手，洛水女神才会动用此物。而方才那些对手，并不足令她心生威胁感。
李梦尘对眼前场景已有料想，然而当真发生，他才知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虽然凌雪薇的神兵利器未在手中，但严阵以待的气势，已将李梦尘内心攒刺的千疮百孔。
“雪薇上仙，你是来杀我的？”
凌雪薇刚好在开封府左近，在李梦尘离开不久前往黑街珍珑楼，发觉一切后立刻心急如焚、全副武装赶来寻找李梦尘，途中稍加推断便想明了前因后果。
九尾妖狐！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凌雪薇听李梦尘发问时语带沮丧，也有几分害怕受罚的惧意，表现依旧是平日那个乖巧听话、对自己无比依恋的小男孩，在加上方才对阵留下的血污伤痕显得越发可怜。然而看着李梦尘手中碧血照丹心不住流转的青红光华，又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李梦尘，你不仅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还学会了偷盗。不论此物是否应属于你，未经我允许而染指，你便配不上它！”
“刺客联盟与恶魔为伍，准备借八臂巨人之乱为害中原，上仙，你要我对此坐视不理吗？”
凌雪薇面露愠色道：“我从潜伏阿萨辛的眼线处，早已得知此密谋，你当我调集江湖高手入京是为对付八臂巨人吗？若非你现身将白莲教引至此处，又怎会造成诸多无辜死难，却只换来打草惊蛇的结果？我在京中数月的布置，也因此白费。”
“上仙，既然如此，为何不告知我实情。”李梦尘怅然注视手中神锋：“我倾尽全力，只想帮你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为何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赐给我？”
凌雪薇沉默片刻，凝视李梦尘道：“碧血照丹心是极度危险的武器，它所增进的，不止是你的修为，还有你的本心。”
“我的本心！”凌雪薇并不凌厉的言语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我的本心就是残暴嗜血，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李梦尘手中碧血照丹心高举同时，双眼变为青红相间，如同恶鬼附身，格外凶残诡异。凌雪薇心知这是剑中阴阳流对他心绪推波助澜至极的征兆，已然做好迎战的准备。
然而，李梦尘却挥手将长剑掷向地面。他含恨出手，劲力催动至极点，无锋剑身没有任何阻碍便没入坚石堆积的地面，不知深入几许，只留下方寸孔洞。
“今日之后我永不出世，上仙，你可满意！”
李梦尘说罢，第一次抛下洛水女神不再理会，飞身化入夜色之中。而凌雪薇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略显疲惫闭上双眼，天空复有雪花飘落，在冷森的铁塔映衬下尤为凄凉。
“雪薇上仙。”
凌雪薇初来便发觉有人藏在暗处，只是面对李梦尘没有在意。此时闻言侧目，只见一名紫衣少女飘身来到近前。她认出少女手中的莫邪剑，微笑道：“你是通天道友新授的幼徒吧？”
“小女子伊然。”伊然面对凌雪薇，虽然恭敬，却无半点怯意：“上仙，你与游侠关系非比寻常，但你并不知他本心。”
李梦尘弃剑的一刻，凌雪薇已明白自己看错了他，若他真如自己所想哪怕一分，也绝不会随手放弃这强大无匹的力量。
信任，是世间最珍贵的情感，因为它无比脆弱。眼见为实，往往只能在信任破裂后，令人懊悔。故而伊然所说，她无言以对。
“天人嗜血好战，是凡尘古往今来的成见，也是常理。但万事万物俱有例外，李梦尘，是天人异类。” 伊然接着道：“他成为游侠后血债累累，故而世人认定他与蚩尤一般穷凶极恶，却没人看到他双眼深处的伤痛。他从不愿杀人，他只是看不到其它选择，又无法对邪恶置若罔闻。”
“你的确比我懂他。”凌雪薇轻叹道：“李梦尘，是不知如何保护心爱之物的孩子，涉世未深，却肩负起自己无法承担的重任。错不在他，在我。”
说着，凌雪薇凝视飘零的雪花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小姑娘，你自己珍重。”
凌雪薇翩然离去，当她身影消失不见，伊然注视地上的剑孔，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第十九章：敌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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