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一刻，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的爱人，是不是忘了她？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1
她说，她在等一个人。
这是我住在小镇的第五个年头，也是认识婆婆的第五年。
五年里，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见身体佝偻的婆婆拄着一根拐杖，坐在镇门口前的那块大石头上艰难的抬起头向远方不停地望，风雨无阻，从不中断。
听小镇里那些年长的阿公婆婆们说，她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从未回来过的人，等了一辈子。
最开始，我不信。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在过去那个时代背景下，放弃自己的人生，丢弃自己的未来。
可当我慢慢靠近她，熟悉她之后，我知道，是我错了。
“要等的呀，我答应他了的。”
尽管脸上布满了皱纹，可在提起心上人时眼睛闪闪发光、脸颊微红的模样，却像极了一个羞涩清纯的少女，或许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会是一辈子。
2
她说，她的名字是沐嘉措。
小镇不大，只住着不到三百户的人家。
随着时代的变迁，小镇里的年轻人都陆陆续续的搬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些从过去那个时代生活过来的老人却坚持留了下来，守在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小镇里，一起回忆过去那些斑驳岁月里的旧时光。
阿公们说，婆婆年轻时曾是这个镇子里的美人。
一出生就被父亲取名为沐嘉措，意思是“珍贵的宝石”，在家中所有人的宠爱下长大，沐嘉措无疑是当时小镇里所有年轻小伙子的意中人。
属于少女特有的青涩美丽，却在十七岁那年全数付给了一个男孩，洛木嘉。
“看一眼就忘不了了啊！就看了一眼”忆起往事，婆婆似有无奈的讲道，
3
“阿爹！沐嘉措喜欢他！这辈子只想要做他的妻子！”
上元灯节下偶然一遇，印在沐嘉措心里多日久久不能忘，她知道，这份没有期限的等待必定得不到家人的准允，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你！”看着阿爹被气得脸通红，沐嘉措撇过了头不忍再看。
“我只喜欢他！阿爹！别的人我不嫁！”依旧执拗的反抗着，任凭阿娘怎样拉扯都不为所动，她知道，若是今日低头，那便再也无法继续等他。狠狠心，沐嘉措跪在地上开始不停地磕头。
“沐嘉措，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洛木嘉临行前许下的诺言在耳边不停地环绕着，一次又一次低头，硬硬的磕在地上，直到额头渗出了丝丝鲜血，阿爹终于不忍心看下去顺从了她。
沐嘉措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为了爱情，她竟以阿爹的疼爱换来了想要的自由。“他若是负了你，我绝不饶他！”阿爹甩甩袖子赌气离开，“阿囡你这是何苦？”阿娘既心疼又气的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沐嘉措。
“阿娘！我喜欢他！不管多久，我都要等一等他的！”望着心爱的人离开的方向，沐嘉措坚定地说道。
这一等，就是五十七年。
4
身边的姑娘都一一嫁作人妇时，沐嘉措在等
兄姐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时，沐嘉措还在等
阿爹病疾无力回天之时，沐嘉措再也无法安心的等下去
那日，她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梳着最漂亮的发髻，嫁给了当初那个她曾毁过婚约却始终在等她回心转意的那个男人。带着阿爹最后殷切的期盼，嫁作他人妇。
婚后三个月，阿爹病逝，世上再也没有了疼爱她的爹爹。她将阿娘带回了夫家，阿娘才知道夫妻俩的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不过是一场戏。
阿娘做主两人分开，沐嘉措终于变回了洛木嘉的沐嘉措。
5
婆婆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的爱人，在那个漫山遍野开满鲜花的春天，带着无尽的思念与遗憾，离开了这个小镇。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婆婆离开后的第一个新年，镇子里的阿公婆婆们都聚在了一起。
记得那天，雪很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我们一伙人正在准备晚上的年夜饭。“请问这里是沐嘉措的房子吗？”二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探进半个身子礼貌的问道，阿公婆婆们愣了愣，“你是来找婆婆的吗？”“我是洛毅，我的爷爷是洛木嘉。”
“洛木嘉？他人在哪？！”
角落里的阿公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低声问道，洛毅进门，满头白发的洛木嘉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花顺着风进屋，在门前聚起一小片。婆婆的心上人，终于在她离开后的第一年回到了这个小镇，带着他的孙子，来看望这位曾经的故人。
6
雪停了，该上山看望婆婆了。
上山的路很陡，洛木嘉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洛毅提着一大包东西跟在爷爷身后，时不时的扶一下。
婆婆的墓碑前，他说，他回来了。
洛毅不作声，从包里掏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离乡五十七年，归来时，昔日的娇艳少女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深深地融进了这片土地。洛木嘉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沐嘉措，我回来了！”
洛木嘉贪恋的抚摸着墓碑上沐嘉措三个大字，一笔一划，缓慢而有力，像要诉尽无数相思痛。
“洛木，我等你回来”
那年离家，只为了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没想到一走便是多年。自己在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却狠心把她留在这个小镇里一辈子，到死都没能等到自己。洛木嘉布满皱纹的脸上盛满了悔恨的泪水。
“婆婆走的时候问我，她的爱人，是不是忘了她？洛木嘉，是你负了她，负了一辈子。”
“那时候我就想啊，就算家里知道了，不同意我也不在乎”
“阿囡，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如果他也像我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阿囡，若是他来了，你要记得替我问一句，洛木嘉还喜不喜欢沐嘉措？”
我想，是喜欢的。洛木嘉喜欢沐嘉措，就像沐嘉措喜欢洛木嘉一样。
7
后来，洛木嘉在沐嘉措的墓碑前跪了很久。洛毅陪着爷爷将那些未能寄出的信一封封的拆开读完、烧掉。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爷孙俩离开了小镇。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
两年后，洛毅带着洛木嘉再次回到了小镇。这次，洛木嘉永远的留在了小镇的后山上，与沐嘉措葬在了一起。
“沐嘉措，我回来了！回来娶你！”
余光中老先生在《欢呼哈雷》中这样写道：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愿每一段爱情都能有始有终，不要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