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司议事厅内,首尊夏江及其大徒弟夏春正关着门谈论神秘人送来的举报林氏遗孤尚在人世的密信,这封信没有署名,字迹清晰可见,纸张非常常用,但仅靠这些细节很难追查出送信人到底是谁。
此时此刻让夏春困扰的问题,夏江却是知道答案的。就凭其中某些特殊字眼所描绘出的一个图腾,夏江敢断定,这封信是滑族密探送过来的。
当年的璇玑公主虽在滑族灭国后没入掖庭,但她还是凭借自己的智计手段创建了红袖招,培养出了一大批暗线,其中一部分暗线被她交到徒弟秦般弱手中,而更为隐秘的另一部分则交到了姘头夏江手中。
这些暗线留存至今很大一部分仍旧抱着复国不成也要拉着大梁一起下地狱的决心,十三年前夏江诬陷赤焰军,除掉心腹大患祁王就有滑族残余势力的手笔,其能量之巨大不容小觑。
“师父,这信上的内容可信吗?”夏春把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后,沉声问道。
夏江冷笑一声,邹巴巴的一张脸仍旧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和不可逼视的锐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年被我喂下乌金丸还能逃出生天有命活到现在的林氏遗孤到底有何神通,老夫还真想会上一会!”
夏春听了深以为然,点头应道:“师父言之有理,那现在当务之急是按原计划在药王谷最近一次押送药材的地点设伏抓捕卫铮,还是先到苏宅提审这位蔺姑娘?”
“现在卫铮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夏江捋了捋胡须,一副万般皆在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倘若蔺羽然果真是十三年前那个本该殒命的林氏幼女,比起区区一个赤焰副将,她的分量更能让靖王关心则乱,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只要靖王失去了理智,对我们,对誉王都更有好处!”
“既然如此,苏宅公然窝藏乱臣贼子,这次是否把梅长苏一起抓回来审问一二?”夏春沉吟片刻,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征求自家师父的意见。
“不,此人智者近妖,一个江湖上势力庞大的琅琊阁已然很难对付,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江左盟不可轻易得罪,梅长苏更动不得!”
单看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谢玉一夕之间栽在他算无遗策的谋划中就可以看出,梅长苏此人消息有多灵通,智计有多高绝,就连誉王这样一个有脑子有手段的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如此强劲的对手更应该慎之又慎,小心行事。
师徒两人商议好后,带着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往苏宅拿人,预想中的顽强抵抗和强行攻入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苏宅府门大开,从进门到抓捕整个过程超乎寻常的顺利,顺利到老谋深算的夏江都有些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
刚跳下屋顶的蔺晨这会儿正看着浩浩汤汤远去的人影,要是他知道夏江此时的想法,少不得冷哼一声,脑补是病,得治!
苏宅里足智多谋又能主事的,一个前几天开始就“旧疾复发”,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一个呢刚被抓走,被留下来充当老妈子的蔺晨表示,管教飞流和羽霆这两个“不听话熊孩子”那都不是事儿,直接武力镇压就行了,粗暴一点下个迷药什么的,保管能乖乖睡上个三四天。
难就难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会不会被老友梅长苏提着四十米大刀满苏宅追杀,蔺晨本人仰头发出一个抑扬顿挫的长叹,唉,这是个值得思考并且刻不容缓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明明知情却不阻止她,蔺晨摇了摇头,笑得无奈而自嘲,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吧,在必须要做的事和私人感情面前永远比旁人更多一份理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即便是掏心掏肺真诚相待的人也能眉头不带皱一下地算计。
蔺晨了解蔺羽然,知道她的无奈,她的不得已,所以作为一个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哥哥,除了毫无保留的支持,没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理智得近乎漠然,蔺晨也必须去做,而她选择他来当这个共犯,不也正是对他的抉择早已有所预料吗?不得不说,蔺晨讨厌这份该死的默契,没有之一!
悬镜司后院凉亭内,夏江看着对面悠然闲适慢条斯理喝着茶的白衣女子,一举一动毫不迟滞,如果不是她眼上还蒙着条白绫,很难想象出她本是个双目失明的人。不过饿了她一天一夜还能这么有精神,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蔺姑娘真是好气魄!寻常人进了我悬镜司府衙大门没有几个是不哭着喊着求饶的,能不被吓到腿软的实在不多见,像你这样拿这儿当自家后花园一般镇定自若的,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夏江紧盯着她的神色,悠悠开口道。
蔺羽然轻笑一声,不理会他言语间算得上多此一举的无聊试探,面上依旧是那般从容淡定,“夏首尊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闲人不是?”
闻言,夏江挑了挑眉,满是算计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精光,“哦?老夫还未开始盘问,蔺姑娘就这么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要看看首尊大人的诚意了……”
蔺羽然将手中把玩多时的茶杯放在桌上,还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热茶已经喝上了,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口热饭呢?呐,最好是三菜一汤荤素搭配的那种!”
“呵!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我悬镜司的阶下囚?敢这么理直气壮提要求的,你是第一个!”夏江眸光一冷,看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
“阶下囚?”蔺羽然蓦然噗嗤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恣意又张扬,“敢问夏首尊我所犯何罪?是像某些人一样为了一己私欲欺君罔上、构陷忠良、铲除异己?还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脚,又或者作贼心虚,夏江怒目圆瞪,出手如电,一把掐住她纤细得似乎一用力就能拧断的脖颈,话一出口便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咬牙切齿,“你果然是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林氏余孽~林淇!!!”
蔺羽然被迫仰着头,纵然此时随着他手上越发收紧的力道而呼吸不畅,也依旧淡定如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镇定似在嘲讽他此时此刻的气急败坏和以往所做之事的卑鄙无耻。
“怎么?恼羞成怒了?没想到外表看着冷肃刻板的夏首尊竟是个为了一树梨花压海棠而抛妻弃子之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嘛,这女的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倒也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要是让当今皇上知晓当年与首尊大人有私情的是曾经没入掖庭的滑族璇玑公主,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最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被揭开,夏江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当下发狠,直到她差点背过气去方才甩开手,“你找死!!!”
“咳咳……”蔺羽然跌坐在地,双手撑在地上猛然一阵咳嗽,半晌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疼痛才继续说道:“我死不死的暂且另说,但首尊大人肯定不会活的比我长。”
听夏江这气息和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的口气,他这会儿怕是脸色铁青,煞是好看吧!
“口口声声铁胆忠肠的悬镜司首尊手中竟然握有不少当年璇玑公主留下的意欲复国报仇的暗桩,要说你没有二心三岁小孩都未必信。我们这位生性多疑的皇上若是知道了此事,即便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比首尊大人现在的还要精彩!”
“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不听任何解释就把你打入天牢严刑拷问?甚至是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查封整个悬镜司,全府上下无一例外杀无赦,就像对当年的祁王府一样,遍地哀嚎,血流成河!”
“闭嘴!”夏江勃然震怒,抬手一扫,桌上的茶杯茶壶尽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加拷问,老夫就不信了,她的骨头还能比我悬镜司的刑具更硬!”
“是,师父!”闻声而来的夏春沉声领命,毫无一丝不忍地将地上的蔺羽然拉起来,往那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