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郑重，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卓鼎风轻叹一声，伸手接过瓷瓶，正欲正儿八经地道谢，却被她一把拦住，“卓庄主不必客气，一来您是长辈，哪有给晚辈道谢的理儿，这二来嘛，您还欠我一个条件呢，要是再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提要求，您说是吧？”
如此这般，卓鼎风按下心中谢意不提，他沉吟片刻，问道：“蔺姑娘，老夫如今已无大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知可否说来听听？”
卓鼎风如此一问并非急不可耐，而是钱债易偿，人情难还，人情债这种东西久欠不还，于人不公，于己无益。习武之人需得心无旁骛，若他一直惦念着这件事，久而久之便后患无穷……
“这个简单！”蔺羽然心思通透，见他神色便已猜出个大概，她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倏地灵光一闪，道：“我有一个朋友……”
还不等她说完，一直安静如鸡只做围观的宇文暄便跳出来搞事情了，“我说蔺大小姐，琅琊阁人才济济，什么时候有事需得劳烦他人解决？还有，卓氏一家突逢巨变已然心神俱疲，而你却趁人之危，挟恩图报，这可不是什么君子风度，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就不怕有损琅琊阁的名声？”
啧啧啧，瞧瞧这位南楚陵王殿下，如此义正言辞地指摘，声情并茂地控诉，不知道的还以为蔺羽然与他有什么杀子夺妻之类的深仇大恨，值得他这般不遗余力地谴责！
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他倒急着出来鸡蛋里挑骨头，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绕是萧景睿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不由得义愤填膺，不悦地皱起眉头。
其余众人心中如何愤懑自不必细说，这厢蔺羽然秀眉微挑，极尽幽淡的目光落在宇文暄身上，不怒反笑，“这位陵王殿下，脑子是个好东西，可你怎么就没有呢？你说自己并不插手谢卓两家的恩怨，那我也只当你是团空气。不过你很嚣张嘛，这里是大梁，不是你们南楚，你这会子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三道四？你要是真这么嫉恶如仇，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你早干嘛去了？谢玉见事情即将败露要诛杀宫羽灭口的时候你在哪里？众人被府兵围攻分身乏术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不是事不关己地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就是像缩头乌龟一样藏着掖着，你这么怂你爹知道吗？怎么你还嫌戏看不够，现在倒来招惹我？你是觉得比起一品军侯谢玉，我更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成？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不得不说，蔺羽然怼人的功夫甚是了得，不仅骂人不带脏字，还连珠炮似的不带喘气，直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这厢蔺羽然忽觉口干得很，可巧梅长苏递过来一杯清茶，她笑着接过咕咚喝下，然后继续开怼：“宇文暄，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们大梁只有谢玉这样的玩弄权术之辈！你若是想趁机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话音刚落，宇文暄只觉脸上一阵刺痛，伸手一摸，却见指尖染上一抹猩红。原来是蔺羽然袖口里飞射出一根极细的银针，那银针擦着宇文暄的脸颊瞬息之间没入了身后的柱子，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夏冬、蒙挚、卓鼎风等人都来不及看清她的动作，这等身手着实不凡，如果不是在她身上察觉不到丝毫内力，众人几乎以为她是一位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事实上，宇文暄确实被蔺羽然这堪称快狠准的身手所震慑，奈何输人不输阵，他本人在南楚轻狂嚣张惯了，乍一遇到战斗力爆表又让自己吃瘪吃得无可辩驳的人，非但不觉挫败，反而兴致勃勃，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甚在意地擦了擦脸颊，俊眉微挑，朗声道：“蔺姑娘所言甚是，此番是本王唐突了。这样吧，为表歉意，本王明日在清风楼设下宴席，不知蔺姑娘意下如何？”
“不如何！”
“不如何！”
蔺羽然和梅长苏异口同声，连语调都如出一辙，可谓是心有灵犀！两人相视一笑，而后蔺羽然实在懒得应付这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陵王殿下，冲自家哥哥点头示意，随后朝卓鼎风拱手行了一礼，“卓庄主，我有一个朋友，是位青衣剑客，他醉心剑道，平日里没什么机会领教天泉剑法，他日若庄主得空，还望不吝赐教！”
原以为她会提什么不一般的条件，未曾想竟是这样一个小小要求，倒真如她先前所言，不过举手之劳！且她言辞恳切，没有半分理所当然的架子，卓鼎风心下又是一番感慨，他略一颔首，欣然应下不提。
得了卓鼎风的准信，蔺羽然笑得眉眼弯弯，余光瞥见一旁的言豫津满眼愤怒地瞪着宇文暄，还撸起袖子攥着拳头，一副随时可能原地爆炸的架势，她无奈地轻叹一声，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外走去。
“羽然，你干嘛拉我出来？宇文暄那小子实在是太猖狂了，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他是鱼吗？只有一弹指的记忆？还是他以为我们都是不会喘气的死人不成？真是气死我了，我从未见过似他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说都是从南楚来的，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蔺羽然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站在虹桥之上严阵以待的岳秀泽，说起来这位南楚殿前指挥使倒是个十足的武痴，为了与卓鼎风比试竟是不惜辞官，性情是真性情，但就拿这时机来说，用意却也不单单是切磋而已。
她自嘲地笑了笑，同样的目的不纯，谁又比谁更高尚？在今天这场多方较量中，有些人赢了，却也输了，而有些人输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赢？
“众生万相，千人千面，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不过唯心而已。”
“羽然，你的意思是...”言豫津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方才继续说道：“岳秀泽和宇文暄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只有用心分辨才能不被迷惑？”
“这个嘛……”蔺羽然故作高深地看了他一眼，稍稍停顿片刻，直到言豫津等不急扯了扯她的衣袖，方才抿嘴一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事不见得就是真的，反之亦然。人心，从来都是这世上最难看懂的东西……”
言豫津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抬眸见她神色莫名，周身弥漫着一股沧桑悲凉之感，心头一紧，赶忙转移话题，“羽然，你们琅琊阁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又经济实用的宝贝？！这符箓除了可以设置防御结界，还有什么其他功效？”
“符箓有很多种，隐身、传送、定身、驱邪、引雷等等，端看你要做什么，只要有灵力有天赋，自创一些不常见功效的符箓也是可以的。”
引雷？我的乖乖，这也太逆天了有没有！！！等等，誉王府和东宫正月里的那场晴天雷该不会就是……言豫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一不留神知道了不得了的真相。糟了，该不会被灭口……啊呸！被消除记忆吧？！！！
如果蔺羽然知道言豫津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怕是要斜睨他一眼，凉凉道：“豫津啊豫津，你有时间在这里脑补不如回家多吃点核桃，毕竟补脑不是？”
奈何蔺羽然并无读心术，见他此时默默低着头，只当他一时惊讶以至于兀自沉思，也就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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