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正在佛前敲着木鱼。
一个穿着素衣青衫罗群的女子来上香,那女子面色惨白,想来是病了许久了。
那女子插完香后,却径直朝我走来,行了行礼。我亦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师父,我觉得人间一点都不好。”她有些释然,虽面色苍白可也在努力的笑。
我却不懂,她明明很痛苦,为什么却要笑。
“施主,人间不美好可你美好。”我不知该说什么,却还是对她说了这句话。
“小师父,我可不可以向你倾诉一下。”她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我心里想: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孤独成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啊。
师父从小便教我待人要极尽礼数,我笑着回了:“当然可以,愿闻其详。施主这边请。”
我领着这位姑娘到了厢房,给她倒了杯暖茶。
她端起那杯茶,有些哽咽的对我说:“小师父,谢谢你。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听她这句话,我心里有些难受,我只是为她倒了杯暖茶而已,仅此而已,她就把我当成了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到底是受了多少苦啊。
姑娘喝了茶。
将她这一生缓缓叙述给我,我却有些担心,我怕她的回忆又撕破她的伤疤。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以一副平静的心讲完了坎坷的一生。
姑娘名唤无忧,父母给她娶这个名字便是希望她一生无忧,可她却没能一生无忧。
下面是无忧姑娘的故事
我的母亲叫如梦,或许是人生如梦吧。父亲叫吴轩。
母亲是一个青楼女子,可卖艺不卖身。
我曾觉得父亲木讷古板,不知娘亲为何就爱上了父亲。
曾经母亲还在窑子里的时候,多少人只为看她一笑而挥掷千金。
当年谁人都知她风华绝代,想要一亲芳泽。
包括爹爹也是如此,他画了上千幅娘亲的画赠与娘亲。
娘亲这才答应见他一面。
那日,娘亲说她穿了一件薄衫广袖群。
故意把胸口白花花的一团漏了出来,若隐若现。
可她试过那么多人,却只有爹爹说非礼勿视,还把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
众人见她,那都是馋她的身子。
可爹爹与他们不同,他是真的喜欢娘亲。
爹爹掏光了全身的积蓄才把娘亲给赎了出来。
虽然日子清苦些,可她也觉幸福。
我曾以为他们会好一辈子。
可有一日,我正在院子里抓蛐蛐玩。突然听到屋子里一阵争吵声,我凑到窗户那里看。
却发现一个挺着大肚子,满脸油腻的中年大叔站在那里,拿着一张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听那个中年大叔拽着娘亲的手,猥琐道:“如梦,和我回去吧。你丈夫已经把你输给我了。”
母亲看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父亲,她的表情没变可泪水却止不住的留下来。
我看见娘亲哭了,跑了进去用脚踢着那个大叔,嘴里喊着:“放开我娘,你这个坏人。”
娘亲哭着喊我的名字,却被那个中年大叔拽着走了。
我哭着追了好远,可他们坐了马车,我追不上。
沿着路回家了,这一路上,路上的小孩骂我娘是贱货,还骂我娘是狐狸精。
我上去把那个孩子打的流了鼻血,那些孩子不敢说了,我才转过身去,漫无目的的回家去。
到家的时候,我看到还在那里呆若木鸡似的坐着的爹爹,大声哭叫:“都怪你,都怪你把娘亲弄走了。”
而爹爹只是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发呆。我哭了一晚上,声音都哭哑了,眼泪都流干了。
父亲也还是在那里坐着,没说话。
我哭着哭着,累了。在地板上便睡了过去。
等我半夜因为寒冷而醒来时,却发现父亲闭了眼睛。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却发现是凉的,硬的。
她说得有些累,面色更加苍白起来。她笑着对我说:“小师父,那时候我只有七岁啊。我从来没见过死人啊。可我见的第一个死人居然是我的爹爹。”
我不知如何回她,只觉心有些隐隐作痛。
她又继续讲
父亲死后,邻居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拿了出来,给父亲买了副棺材,下了葬。
父亲下葬那天,我没有哭,只看着。别的大人都说我没良心,自己爹爹死了都不哭。
父亲安葬好了后,有好心人觉得我可怜便捎我去找母亲,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母亲是被父亲赌钱输给了陈县令,早就听说陈县令沉迷于女色,荒淫无道。
母亲被他抓走的第二日,他便强暴了母亲。
母亲心里苦恨,本想三尺白绫上了吊,一了百了,也不用这么肮脏的活着。可还是被人救了下来。
那陈县令简直是个恶魔,他一次又一次的凌辱我母亲。
如梦几乎是咬着牙讲下这段话的,我不禁感觉人性的沦丧。
她缓了缓,又继续讲。
等我到了陈县令府上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只剩一副不洁的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都是淤青。
陈县令甚至一口棺木都不给她。
“师父,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黑暗,我从未见过光明。在我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时,现实给我的却是赤裸裸的冰冷。”无忧嘴角有些微颤的说道。
我心觉沉痛,听着她的诉说,我只能沉默,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无忧看着我,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到母亲冰冷的身体时。我质问陈县令为何连一口棺木都不肯给我娘亲。可他却说:“你娘亲本就是干这一行的,不给棺木给她蔽体不是更如了她的愿。”
我笑了一声
送我来的那位好心人又做了回好事,他帮我将娘亲的尸首送回了家。就这样没有棺木的埋在了父亲旁边。
我一个人呆在那个家徒四壁的家里,饿了就随它饿着,困了便睡在地板上。
可,没过多久,我家里却进来了个小乞丐。他没有家,我便好心将他留了下来。
他会逗我笑,我们一起去讨钱。
后来,他想念书,我便等他一举高中。
她讲的有些累了,我便又给她添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