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弦是被渴醒的,眯眼看了看四周,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全身的疼痛告诉他,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师父,您没事吧?这次是徒儿冲动了。”
天机仙人曾经也是个能轰动三界的人物,可惜…
“为师无碍。只是《凝声曲》并非仙曲,以后若非不得已,莫要轻易再弹。这次,幸亏有为师在,不然你就不会是受了点小伤这么简单了。”无机仙人在说这话时,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仙魔激烈厮杀的悲惨场景,但终究天机不可泄露,孽缘,孽缘啊,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孽缘……
落弦生来冷漠少语,无机仙人不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只一一记在心里便是。
“魔帝隽谐膝下有三个徒弟,你要尤其提防其大徒弟砚珩,此魔头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未来必将是你的一大强敌,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谨遵师父教诲。”
“为师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且好好的在这妄念谷修习音术。切记,一定要守好妄念谷。”
无机仙人也不等他回应,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就于原地消失了。
落弦表面上虽波澜不惊,可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这八万八千多年来,无机仙人都未曾出过妄念谷,这次怎的就突然出谷了?
“噗…”
正思索着,落弦忽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摸了摸隐隐犯疼的胸口,盘腿而坐,闭眼,开始调养气息。
此刻,无机仙人来到了凡间的一悬崖崖底,崖顶的水正一滴一滴的滴向下方的小石潭,“滴滴、答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仿佛一首和谐的乐曲,给这黑漆漆的夜晚增添了一份美妙的气氛。
“你来了。旗已摆好,我们再下一盘,如何?”
无机仙人笑了笑,于他对面落座,淡淡的应了声“好。”
曾经,有位白衣少年,白衣飘飘,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皆是王者气质。
“我说这位兄弟,追了这么久,累不累啊?”
迟初在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恨恨的瞪着某个悠闲自在的大魔头。
“你最好跟本君回去,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啊?”大魔头嘴里叼着根长杆草叶子,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个二郎腿,脚不安分的抖着,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邪笑,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地痞无赖!
迟初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一时之间竟语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哟~怎么?被本少爷的魅力折服了?”
大魔头自幼就生活在黑黝黝的魔域之中,什么腌臜肮脏事没见过?倒是眼前的这位小透明,着实是单纯可爱得紧呐!
“你若肯跟本君回去,本君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哦?是吗?”大魔头仰天大笑,半信半疑,“迟初大人,你别太天真了,你看看上面,天界你还能回得去吗?”
迟初闻言,疑惑着抬眸看了眼上方,果然,天帝设置了结界,将天界与人间彻底的隔绝开了!
“怎么会这样?”
“你我打斗数十天,胜负不分是小事,可你这灵力…都耗尽了吧?”
迟初尴尬不语,为刚才所说的大话而懊恼。
大魔头见状,也没调侃什么,只自顾自的在一边疗伤。
夜,渐渐来临,整个悬崖崖底在不知不觉中被黑色笼罩,周遭很安静,静得能听得见崖顶之水滴向崖底小石潭的“滴滴答答”的声音。
“漫漫长夜甚是无聊,迟初大人,可否来一盘?”
夜的寂静被打破,迟初只觉眼前一亮,面前瞬间多了两盏灯和一盘棋。
几番厮杀之后,大魔头痛心疾首,“迟初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佩服!”
迟初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个常常来天界挑事的大魔头,诸神俱畏,见之喊打,可他怎么觉得,他其实也并非传说中的那么邪恶呢?
两者在这数十天的斗争中,一个伤了腿,上头把路封死了,回不了家;一个伤了胳膊,觉得丢了面子,不肯回家。
所以,这无悔崖崖底就暂时成了他们的家。
久而久之,敌人成了好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崖底吧?”
“没打算,天界反正是回不去了。”
“跟我回魔界吧,我罩着你。”
“不行,即便我回不去了,那也是个落难的仙君,怎可堕入魔道?”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两人在告别之际,迟初纠结再三,还是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离开魔界吧,魔帝野心勃勃,不久必将会掀起仙魔大战,我不想,我们再次成为敌人。人人俱魔、畏魔,可我却觉得并非每个魔头生来就是邪恶的,最起码,你就不是。”
大魔头的脚步一顿,第一次端正了态度,“迟初,你要记住,我们永远都只会是敌对面,不可能会成为朋友的!”
迟初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坚定的认为,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多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摇摇头,感慨当初的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一别之后,再次相遇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他——就是个垂死挣扎的蝼蚁。
兵刃相见,刀光血影。
“你就是…魔帝?”
隽谐没有吭声。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对不对?”
隽谐还是没有吭声。
迟初淡漠的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明知这是陷进,为何还要回天界?你可知,你若执意留在凡间,便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魔帝的幻境虽好,可也仅仅只是幻境而已。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虚伪!”迟初回头冷笑,“怎么?被我打败的滋味,好受吗?”
隽谐嗤笑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就在魔帝与他告别后不久,迟初于无意识之中发觉自己中了幻术,在费尽心思破了它之后,他又发觉结界也是假的……事情的真相正在一步步揭开……
原来,魔帝隽谐化为魔界使者趁天界摆宴之际假意投合,偷偷将魔粉洒入酒水之中,企图让众仙变为魔界傀儡,一不小心被迟初仙君发现——
两者就打了起来,打了一路都不分胜负。
迟初以为只要把眼前这个魔头解决了就没事了,却不曾料到,这是隽谐的“调虎离山”之计。
隽谐手下魔兵早已进军天界,而迟初为天界的顶梁柱,没了他,天界的将士们必将溃不成军。
隽谐此番就是引蛇出洞,天界的结界是他模仿天帝的手笔设的,目的就让迟初与天帝产生间隙,从而反目成仇。在崖底养伤之事,也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天帝的怒气也就越重,迟初的失职之罪也就越重……
只要没有迟初,一统三界,指日可待。
然而令隽谐没想到的是,迟初不仅破了他的幻境、结界,还一路直冲天界破了他在最最最关键时刻使出的狠招——乱魔阵!
此阵一破,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所有的计划也都一一作废……
天有天规,迟初疏忽职守,放纵魔界魔军上天界作祟作乱,陷天界众仙于水深火热之中,再者未经天帝传召,私自下凡,长期不归,罪加一等,理当削去仙籍,投入世间轮回,永世不得登界为仙。
但天帝念在迟初也是受害者,并及时赶回来打败了魔帝,遂将功补过,罚他于冰室面壁思过一千年。
冰室是天界最冷的地方,位置偏僻,光线昏暗,常年冰雪,天寒地冻。
迟初静静的看着冒着寒气的冰块上刻的惭悔文字,于一夜之间白了头。
后来,一千年后,仙魔纷争再起,迟初带头踊跃杀敌,最后惨死于魔帝隽谐手下。
从此,天界再无风光无限、潇洒肆意的白衣少年迟初,而凡间某个隐秘的角落——泽川妄念谷,却隐居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天机仙人。